陆景珩那句轻飘飘的“拥有自己的铺面”,像一道惊雷,在沈清辞耳边炸开,震得她一时忘了呼吸。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淡然的年轻男子。
“铺……铺面?”她的声音有些发干,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对于一个还在为每天三文钱摊位费精打细算、连个固定灶台都要偷偷摸摸借用废宅的小摊贩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错。”陆景珩点点头,目光扫过这简陋却人气旺盛的摊位,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集市虽好,终究受制于天气、时日,也非长久安稳之计。沈姑娘的手艺和这份经营之心,不应困于此地。”
他顿了顿,看向沈清辞,眼神认真:“我醉仙楼在城西有一处临街的小铺面,原本是作仓库之用,位置尚可,只是不算顶好。若沈姑娘有意,我可将其修缮一番,租与姑娘专营这卤味。租金嘛……头三个月可免,之后按市价折半,如何?”
沈清辞的心脏“咚咚”狂跳起来,血液仿佛都涌到了脸上。独立的铺面!不用再风吹日晒,不用再担心被驱赶,有了固定的场所,可以安心扩大生产……这诱惑太大了!而且陆景珩开出的条件,几乎是半卖半送,诚意十足!
但她没有被惊喜冲昏头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谨慎地问:“陆公子厚爱,清辞感激不尽。只是……不知公子为何如此帮扶于我?这条件,未免太优厚了。”
陆景珩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问,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淡却真诚的笑意:“沈姑娘不必多虑。我并非纯粹施舍。我看重的是姑娘这独一份的手艺和诚信经营的名声。将铺面租与你,实则是将你这‘沈记卤味’与我醉仙楼做个关联。你生意好了,名声响了,对我酒楼亦是锦上添花。再者,”他目光中透出一丝欣赏,“能与姑娘这般聪慧坚韧之人合作,亦是陆某之幸。”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点明了互利共赢的关系,又给予了沈清辞极大的尊重,让人听着十分舒服。
沈清辞心动了,但这事太大,她不能独断。“陆公子,此事关系重大,能否容我回去与家人商议一番?明日给您答复可好?”
“自然可以。”陆景珩爽快应下,“沈姑娘慎重是应该的。明日此时,我再来听信儿。”说完,他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留下一个清隽的背影和心潮澎湃的沈清辞。
接下来的半天,沈清辞都有些魂不守舍。收摊回家的一路上,她都沉默着,脑子里反复权衡着利弊。
利,显而易见:安稳,体面,发展空间大,还能借醉仙楼的势。
弊呢?租金(虽然优惠)是固定支出,压力更大;受了人情,与陆景珩捆绑更深,未来会不会受制于人?最重要的是,如何向奶奶和大房解释这突如其来的“发达”?
回到家,关起门,沈清辞将陆景珩的提议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母和弟弟。
果然,反应各异。
周氏先是惊喜,随即被巨大的担忧淹没:“铺面?天爷!那得多少钱啊?虽说陆公子人好,可……可咱们拿什么本钱去撑起一个铺子?万一……万一生意不好,可怎么还租金?再说,你奶奶那边……”
沈厚德蹲在地上,闷头抽着旱烟(终于舍得买了一点烟叶),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既为女儿得到赏识而骄傲,又为未来的不确定性感到惶恐。良久,他才闷闷地说:“陆公子是贵人,帮衬咱们是好事。可……爹怕咱们担不起这份情,也担不起这个风险。”
只有沈安,兴奋地跳了起来:“姐!我们要有自家的铺子啦?是不是就像镇上的杂货铺那样?有门有窗,不用淋雨啦?太好了!”小家伙眼里只有对美好未来的单纯憧憬。
沈清辞看着家人,知道他们的担忧都在情理之中。她耐心分析:“爹,娘,你们听我说。风险是有,但机会更大。有了铺面,咱们就不用偷偷摸摸在废宅做了,可以正大光明地生产,量也能上去。陆公子免了三个月租金,就是给咱们缓冲的时间。只要咱们东西好,不怕没生意。至于本钱,”她顿了顿,“咱们这段时间也攒了些,撑起一个铺子的前期开销,应该够了。”
她看向父亲,语气坚定:“爹,咱们不能总想着怕担风险。机会来了,不抓住,可能就再也没有了。难道咱们真想一辈子躲在这小屋里,提心吊胆地赚这点辛苦钱吗?”
沈厚德抬起头,看着女儿亮得灼人的眼睛,又看看妻子忧虑却隐含期盼的脸,还有小儿子兴奋的模样,心里那股沉寂多年的劲儿被点燃了。他猛地站起身,把烟杆往鞋底磕了磕:“干!阿辞,爹听你的!咱们就搏这一把!”
周氏见丈夫都下了决心,也一咬牙:“好!娘也支持你!咱们一家人,有难一起扛!”
家庭会议达成一致,沈清辞心里一块大石落地,涌起一股暖流。家人的支持,是她最大的底气。
然而,当兴奋稍稍平复,一个更现实、更棘手的问题浮上水面:如何向奶奶赵氏和大房交代?凭空多出一个铺面,这可不是小事情,想瞒是绝对瞒不住的。以奶奶的性子,知道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是觊觎、是阻挠,还是会……趁机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沈清辞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既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又萦绕着一丝不安。拥有铺面是迈向新阶段的关键一步,但也意味着,他们这个小家,将不得不更直接地面对来自家族内部的、可能更激烈的风雨。
明天,她将给陆景珩一个肯定的答复。但接下来,该如何闯过奶奶那一关呢?这个难题,比谈生意本身,更让她感到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