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冻泉畔,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却难以驱散苏玉衡心头的寒意与迷雾。
她搀扶着萧景珩,目光看似落在摇曳的火苗上,实则早已穿透了眼前的景象,沉入了那更深、更诡谲的思绪深渊。
这一路行来,从京城苏府的宅邸深闺,到这北境荒漠的流沙死地,变故丛生,谜团接踵而至。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缠缚其中。
她本以为重生一世,手握先机,可拨云见日,快意恩仇。
然而,现实却是她仿佛从一个小一点的谜局,踏入了一个更大、更幽深、更恐怖的迷局深潭之中。
每一步前行,非但未能看清前路,反而引出了更多匪夷所思、颠覆认知的隐秘。
事情的发展,早已远远超出了她最初的想象,变得愈发扑朔迷离、诡谲离奇。
她甚至隐隐有种预感,她前世的死亡,苏家的倾覆,或许都只是这庞大阴谋棋盘上,微不足道的一角。
她用力闭了闭眼,将翻腾的思绪强行摁回心底深处。现在不是沉溺于困惑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找到云中城的入口。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恢复平时的冷静,对岸上焦急张望的王伯喊道:“王伯,来搭把手,把四殿下扶到岸上。”
“好的好的,小姐,你也慢点。”王伯闻言,立刻踉跄着下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萧景珩身旁,将他的一条手臂绕过自己脖颈,搭在肩上,用自己佝偻却坚实的身躯撑住他大半重量,配合着苏玉衡,一步步艰难地向岸边挪动。
黎阳和无双这时早已简单清理出一片避风的沙地,并用收集来的枯枝升起了篝火。
见两人搀着萧景珩上来,黎阳赶紧铺好一块干燥的皮垫,无双则沉默地上前,接替苏玉衡,和王伯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将萧景珩安置在火堆旁最暖和的位置。
“殿下,得罪了。”王伯低声道,然后动作麻利却轻柔地帮萧景珩脱下身上湿透、冰凉的外袍和中衣,露出精壮却布满新旧伤痕的上身。
尤其是后心那道被多次牵动的伤口,此刻被泉水浸泡的发白微卷,透着一股子狰狞。
王伯拿出一块干净的布帛,蘸着不冻泉清冽的泉水,仔细为他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渍和污垢。
处理完之后,王伯也是赶紧将脱下身上的湿衣挂在临时搭起的树枝架子上,靠近火堆烘烤,随后龇牙咧嘴地处理着自己腿上的新旧伤,嘴里不住地吸着冷气。
苏玉衡拧干自己衣摆的水,走到火堆旁坐下。跳动的火焰温暖了她冰冷的肌肤,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她目光扫过目光扫过众人。
萧景珩闭目凝神,似乎正在极力运转内力压制体内的冲突;无双沉默地处理伤口,像一座可靠的山峦;黎阳脸上带着后怕和担忧,忙碌地照看着火堆和衣物;王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给自己上药。
最终她将目光落在眼前这片波光粼粼、散发着丝丝寒气的不冻泉上。
根据之前那白玉机括球投射出的地图所示,云中城的入口就在这片区域的地下。
然而,地图终究是死物,只标示了大略方位,这具体入口究竟在何处?又该如何开启?眼前除了这汪神奇的泉水,四周尽是茫茫戈壁与风蚀岩柱,毫无人工建筑的痕迹。
难道……入口竟在这泉水之下?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迅速变得清晰起来。她眉头紧蹙,深入分析着各种线索和可能,这时一阵强烈的饥饿感猝然袭来,打断了她的思考。
她下意识地瞥向天边,只见夕阳已然半沉入遥远的地平线,巨大的风蚀岩柱在暮色中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不知不觉,竟已是酉时了。
“王伯,”她转向正在龇牙咧嘴给自己伤腿换药的老仆,“时候不早了,一会把大家的干粮都匀匀,看看还剩多少。我们今晚就在此休整,明日再作打算。”
王伯闻言,连忙应声道:“嗯,好的,小姐,我马上准备。”他看了看脸色不佳的萧景珩,又看了看眉宇间带着忧思却强打精神的苏玉衡,心下明了。
四殿下情况未明,大小姐显然也被刚才的异变搅乱了心神,其他人的伤势和体力也亟需恢复,在这相对安全的不冻泉边休整一夜,借助泉水的神奇力量恢复元气,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默默叹了口气,蹒跚着去翻找行囊,将所剩无几的干硬面饼和肉干仔细分成五份,虽然寒酸,但却是他们此刻仅有的补给。
夜色彻底笼罩了风蚀骨林,气温骤降,篝火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明和温暖源泉。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默默咀嚼着难以下咽的食物,就着清甜的泉水咽下。没有人说话,白日的惊险、身体的疲惫、以及对未来的茫然,让气氛一时显得有些沉闷。
萧景珩自从上岸后一直闭目调息,周身气息时而紊乱,时而平稳,额角不时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体内的较量并未停止。
苏玉衡几次想开口询问,最终都忍住了,她知道此刻不能打扰他。
守夜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伤势较轻的无双和黎阳身上。王伯年纪大了,伤势又重,很快便靠着岩壁沉沉睡去,发出断续的鼾声。
苏玉衡靠坐在火边,抱着膝盖,目光时而望向跳动的火焰,时而望向不远处在月光下泛着幽幽波光、蒸腾着丝丝寒气的泉眼,时而……落在萧景珩沉静的侧脸上。
惠妃娘娘为何会出现在西王母的青铜棺中?那帘幕后的枯槁身影与她究竟有何关联?自己看到的记忆碎片……是他真实的过去吗?那个黑袍人和中年人到底在密谋着什么?还有那句不清不楚的“钥匙残缺”又预示着什么?
无数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越收越紧,几乎令人窒息。
她就这般静静地守着,思索着,直到后半夜,才在无尽的困惑与疲惫中,抵着膝盖浅浅睡去。
……
一夜无话。戈壁的夜晚寒冷刺骨,但不冻泉散发出的微弱生机暖意和篝火的存在,让他们勉强支撑了过来。
翌日,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