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石锁前那个身影上。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瘦得嶙峋,像一根被风干了的竹竿。破烂的单衣难以蔽体,裸露的脊背上交错着深紫色的鞭痕,旧痂叠着新伤,触目惊心。他正咬着牙,颤抖的双臂环抱住冰冷的石锁,腿肚子都在打颤。
“就这小鸡崽儿似的,石锁怕不是比他还沉吧?” “瞧那双爪子,黑得跟老鸹爪子似的,也配摸刀剑?” “滚回去扒你的炭灰吧!别污了王爷的眼睛!”
污言秽语如冰雹般砸落。少年充耳不闻,额角青筋暴起,牙关因过度用力渗出血丝。就在他双臂抖得快要支撑不住时,异变陡生!
嗤啦! 他本就褴褛的袖管骤然绷裂!裸露出的两条细瘦胳膊上,皮肤瞬间变得赤红如火炭!一条条青紫色的血管如燃烧的藤蔓般在皮下虬结暴凸!一股沛然难御的蛮横力量猛地从他干瘪的身体深处爆炸开来!
呜——! 沉重的石锁竟被他硬生生举过了头顶!稳稳当当!
“嘶——!”负责考核的教习倒抽一口凉气,猛地站起身,“这…这是天生火毒之体?!”
这声惊呼如同惊雷,瞬间将段无咎的目光牢牢钉在少年身上!那瞬间爆发的、灼热而原始的生命气息,与他体内炼化的本源火毒何其相似!虽然微弱如萤火,却纯粹得没有半分杂质!
“你,”段无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全场所有嘈杂,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过来。”
少年放下石锁,动作有些踉跄。他低着头,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凉棚前,破烂的衣领被汗水浸透,紧贴在颈项上,一个被烙铁烫出的、扭曲丑陋的“奴”字印记,狰狞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名字。” “回…回大人,”少年的声音沙哑破碎,像是许久未曾开口,“主家…唤小人炭头。” “为何想习武?” 少年猛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瞬间撞入段无咎的视线深处!里面燃烧的不是渴望,不是期盼,而是近乎实质的、能将人灵魂灼穿的仇恨与暴烈的火焰! “为了——不再被当成拴在圈里的牲口!为了——有朝一日,杀回丽水寨!用那些畜生的血!把我娘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混合着血与火硬生生抠出来的!
这充满戾气的宣言让周围的教习眉头紧锁。世家子弟们更是面露鄙夷与惧色。段无咎却突然放声长笑,笑声如龙吟穿云,豪迈激越! “好!好一个‘不再当牲口’!”他霍然起身,一步踏出凉棚,伸手按在少年单薄如纸的肩膀上。 一股温润醇和的纯阳真元悄然渡入。 嗡! 少年体内那股沉寂蛰伏的狂暴火毒,如同饿极的幼狼嗅到了母狼的气息,瞬间疯狂地雀跃沸腾起来!甚至无需引导,便自发地尝试去亲近、缠绕段无咎渡入的真元!
“从今日起,你名段烈!”段无咎的声音如金铁交鸣,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进在场数百人的心底,“入我天龙学院,习我段氏绝学!待你学有所成之日,本王,允你提刀归乡!血债血偿!”
轰! 整个城门口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哗然!
赐姓段?!收奴隶为徒?!允其复仇?!这哪一件不是石破天惊?哪一件不是颠覆了所有人认知的纲常铁律?!
少年——段烈,如遭雷击般钉在原地。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那句“允你提刀归乡!血债血偿!”在灵魂深处疯狂撞击、回荡!两行滚烫的浊泪混着额角磕破流下的鲜血,冲刷着脸上的污垢,在青石板上砸出深色的印记。他没有嘶喊,没有谢恩,只是重重地、一次又一次地将额头砸向地面,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每一次叩首都带着一种要将自己整个人都献祭出去的决绝!
段无咎俯身将他拉起。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扫过每一张或震惊、或狂热、或嫉妒、或茫然的脸庞,声音如同九天罡风,席卷每一寸空间: “尔等听真!天龙之门,不问血脉贵贱,只验才德高低!自今日始,凡我大理子民,凡能过此关者,皆可入此门墙!本王要的,是能与我并肩立于尸山血海、踏破敌酋王庭的铮铮铁骨!不是那些躺在锦绣堆里蛀空家国的蛆虫!”
轰! 这番话,如同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 那些排在队伍末端、原本眼神怯懦、衣衫褴褛的身影,胸膛猛地挺直了!眼中麻木的死灰被骤然点燃,爆发出灼目的光彩!无数双攥紧的拳头在颤抖,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喘息化作滚雷般的欢呼,直冲云霄!有人捶胸顿足,有人仰天狂啸,更有无数人泪流满面,仿佛压在祖祖辈辈背上的那座无形大山,在这一刻被这尊贵的镇南王一指捅穿!
“大人…”一个微若蚊蚋的细小声音在沸腾的喧嚣边缘响起。 角落里,一个瘦得像根豆芽菜、看不出年纪的小女孩,胆怯地伸出乌黑的小手,拽了拽负责登记文册的老教习沾了墨汁的衣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女子…女子…也能习武吗?” 老教习一怔,这问题在今日之前,简直是天方夜谭。 段无咎已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在那小女孩面前如山般蹲下高大的身躯,让自己的视线与之平行。 “告诉本王,”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为何想习武?” 小女孩浑身一颤,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自己缩进脚下的尘土里。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毕生的勇气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无助的泪水与一种孤狼般的倔强: “我…我想护住阿妹。爹娘…被山洪卷走后…村里…村里的恶棍…夜里总踹我们的破门…阿妹才五岁…我…我咬过他们…被打得好疼…”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却仿佛获得了某种力量,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线,“我…我听货郎说!王爷的王妃娘娘们…都会…会飞檐走壁的功夫!所以…所以…”
段无咎微微一怔,随即放声大笑,那笑声酣畅淋漓,充满了发现珍宝的快意!他转头,朝着不远处那辆静静停驻的马车朗声道:“语嫣!看来今日,你这‘琅嬛玉洞’的传人,要收到一位志同道合的小师妹了!”
刷! 素雅的青色车帘被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轻轻挑起。 王语嫣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她并未佩戴华饰,只一身月白云锦襦裙,乌发松松挽起,簪一支素银步摇,整个人清雅得如同山巅初雪。她在无数目光注视下,步履从容地走到那小女孩面前,从袖中抽出雪白的丝帕,动作轻柔至极地,擦拭着对方脸上早已干涸结块的污迹与泪痕。 “你叫什么名字?”声音温润似玉磬轻鸣。 “…阿…阿青…”小女孩几乎被这从未感受过的温柔与高贵震慑得无法呼吸。 “阿青…”王语嫣唇角扬起一丝暖如春风的浅笑,指尖拂过小女孩枯黄干涩的鬓发,“青者,东方之色,万物生发之始。是希望的颜色。从此刻起,你便随我左右。”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同在滚沸的烈焰上泼下了一瓢滚油! 轰! 整个选拔现场的空气仿佛被彻底点燃了!所有寒门子弟,无论男女,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与卑微彻底化为冲天烈焰! 女孩!连女孩也有了翱翔天际的机会!镇南王与王妃,不是在施舍!不是在作秀!他们是真的要砸碎这千年的枷锁!为这片土地注入全新的血液! 希望!前所未有的、炽热的、足以焚尽一切腐朽的希望之火,在永昌城门口,在每一个衣衫褴褛的灵魂深处,轰然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