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喝道:“这就想走,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你父亲身上有病,大丈夫不屑乘人之危,今日且放了他过去。此时你可没病没痛。”
慕容复气往上冲,喝道:“那我便接萧兄的高招。”随即上前一步,甩了个剑花,将慕容博护在身后。
萧峰此时也不打话,运足十层内力,呼的一掌,一招降龙十八掌中的“龙腾四海”,向慕容复猛击过去。萧峰此时完全没有和慕容复你来我往的兴致,只盼迅速解决了,是以尽快为父治病,所以此时使上了十成力,要在数掌之间便取了敌人性命。慕容复见他掌势凶恶,当即运起平生之力,要以“斗转星移”之术化解。
那老僧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佛门善地,两位施主不可妄动干戈。”
他双掌只这么一合,便似有一股力道化成一堵无形高墙,挡在萧峰和慕容复之间。萧峰排山倒海的掌力撞在这堵墙上,顿时无影无踪,消于无形。
萧峰心中一凛,他生平从未遇敌手,但眼前这老僧功力显比自己强过太多,他既出手阻止,今日之仇是决不能报了。
他想到父亲的内伤,又躬身道:“在下塞外匹夫,草野之辈,不知礼数,冒犯了神僧,还请大师饶恕。”
那老僧微笑道:“好说,好说。老僧对萧施主好生相敬,大英雄本色,萧施主当之无愧。”
萧峰道:“家父犯下的杀人罪孽,都系由在下身上引起,恳求神僧治了家父之伤,诸般罪责,都由在下领受,万死不辞。”
那老僧微笑着说道:“老衲已经说过,想要化解萧老施主的内伤,还得从佛法中寻找生机。佛由心生,佛即是因又是果。旁人只能从旁指点,却不能代劳。老衲在此问萧老施主一句话:倘若你有治伤的能耐,那慕容老施主的内伤,你肯不肯替他医治。”
萧远山一怔,郑重道:“让我亲手了结了这老匹夫,倒是情愿,但让我替慕容老贼治伤,那是万万不能的。”
慕容复指着萧远山怒喝道:“姓萧的,你嘴里放干净些。”
萧远山咬牙切齿的道:“慕容老贼杀我爱妻,毁了我一生,我恨不得千刀万剐,将他斩成肉酱喂狗。”那老僧道:“你若不见慕容老施主死于非命,难消心头之恨。”
萧远山道:“正是。老夫二十年来,心头日思夜想,便只这一桩血海深仇。”
那老僧点头道:“这倒也是容易。”缓步向前,双眼紧盯着慕容博,然后缓缓伸出一掌,拍向慕容博心腹处。
慕容博初时见那老僧走近,也不在意,待看到老僧的眼神时,已然心神失守,待见他伸掌拍向自己心腹时,左手忙上抬相格,又恐对方武功太过厉害,一抬手后,身子跟着向后飘出。他姑苏慕容氏家传武学,本已非同小可,再钻研少林寺七十二绝技后,更是如虎添翼,这一抬手,一飘身,看似平平无奇,却是一掌挡尽天下诸般攻招,一退闪化去世间任何追袭,守势之严密飘逸,直可说无人能从其右者。场中诸人个个都是武学高手,一见他使出这两招来,都暗喝一声采,即令萧峰父子,也不禁钦佩。
岂知那老僧轻轻一掌拍出,轰的一声响,正好击在慕容博心口上,慕容博的一步一退,竟半点效用也没。心脏是人身最要紧的所在,即使给全然不会武功之人重击一拳,也有受伤的风险,那老僧一击而中,慕容博全身一震,捂住心口,登时气绝,向后便倒。
慕容复大惊,抢上扶住,叫道:“爹爹,爹爹。”此时只能看到慕容博嘴眼俱闭,鼻孔中已无出气,忙伸手到他心口一摸,心跳亦已停止。慕容复悲怒交集,万想不到这个满口慈悲佛法的老僧居然会下如此毒手,恨骂道:“你你你这老贼秃。”将父亲的尸身往柱上一靠,飞身纵起,双掌齐出,向那老僧猛击过去。
那老僧不闻不见,全不理睬。慕容复双掌推到那老僧身前两尺之处,突然间如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更似撞进了一张渔网之中,掌力虽猛,却是无力可施,被那气墙反弹出来,撞在人群之中。本来他去势既猛,反弹之力也必十分凌厉,但他掌力似被那无形气墙尽数化去,然后将他轻轻推开,是以他背脊撞上众人,众人队形也不曾散乱。
慕容复甚是机警,虽然伤痛父亲之亡,但知那老僧武功高出自己十倍,纵然狂打狠斗,终究奈何他不得,当下被身后众家丁拦下也不曾继续进攻,假作喘息不止,心下暗自盘算,如何出其不意的再度偷袭才好。
那老僧转向萧远山,淡淡的笑道:“萧老施主要亲眼见到慕容老施主死于非命,以平积年仇恨。现下慕容老施主确是死了,萧老施主这口心中怨气可平了。”
萧远山见那老僧一掌击死慕容博,本来也是讶异无比,听他这么相问,不禁心中一片茫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二十年来,他处心积虑,便是要报这杀妻之仇、灭族之恨。这两年中真相逐渐显现,他将当年参与雁门关之役之人也个个被他找到,并一个个用他们自己的成名绝技打死,连玄苦大师与乔三槐夫妇也死在他手中。最后才得知那所谓的“带头大哥”便是少林方丈玄慈,更在天下英雄之前揭破他是周氏欲孽的身份,令他身败名裂更是无法立足于大宋官家,这才逼他自残,这仇可算报得解恨至极。待见玄慈动作干脆利落、光明磊落,不失英雄气概,萧远山内心深处,隐隐已觉此事做得未免过了份,尽忠于周氏,不愧江湖豪情,更令他良心渐感不安。只是其时得悉假传音讯、酿成惨变的奸徒,便是那同在寺中隐伏、与自己数次交手不分高下的灰衣僧慕容博,萧远山满腔怒气,便都倾注在这人身上,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抽其筋而炊其骨。哪知道平白无故的出来一个扫地老僧,举手投足间的一掌便将自己的大仇人打死了。他霎时之间,犹如身在云端,飘飘荡荡,不知此时身在何处,顿觉无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