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超搬回了发廊二楼那间狭小的休息室。他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店里,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接待客人、洗头、剪发、烫染,脸上重新挂上了热情洋溢的笑容,嗓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只有偶尔在深夜打烊后,顾超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店里,对着镜子发呆,眼神空洞,那强撑起来的精气神瞬间垮掉,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儿。早上,垃圾桶里也总会多了几个空酒瓶。
而另一头,姜澜的生活似乎恢复了以往的规律。单位,家里,两点一线。他依旧沉默寡言,处理公务一丝不苟,只是眼下的青黑越发明显,周身的气压也更低了些。
他下班后,总会下意识地绕一段远路。那条远路,恰好会经过顾超的发廊。
起初,他只是隔着一条街,远远地望一眼。看到店里灯火通明,人影忙碌,看到顾超似乎精神不错地在那给人理发,他便会默默站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后来,他忍不住越走越近。有时会假装在对面商店买东西,目光却牢牢锁在发廊的玻璃门上;有时会借着夜色,站在街角的阴影里,一站就是很久,只为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店里忙碌、走动、或者和客人说笑。
他看到顾超瘦了,虽然脸上在笑,但那笑容底下藏着掩不住的疲惫。他看到顾超似乎很怕闲下来,总是在找事情做。他看到有一次打烊后,顾超一个人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膝盖,把头埋了很久很久……
每一次偷看,都像有一把钝刀子在姜澜心上来回割。他想冲过去,想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想告诉他“我们不断了,什么都不管了”。但一想到赵娟晕倒的样子和顾大壮痛苦的眼神,那点冲动就被硬生生压了回去。
他只能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贪婪地、痛苦地注视着那个被他亲手推开的人。看着他难过,看着他坚强,也看着他的生活里,彻底失去了自己的痕迹。
有一次,顾超似乎有所察觉,猛地抬头朝街对面望去。姜澜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闪,两人的目光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潮,有那么一瞬间短暂的交汇。
顾超的眼神先是错愕,随即变得复杂,有委屈,有愤怒,最后只剩下冰冷的疏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回了店里,还顺手拉下了卷帘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姜澜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金属门,仿佛那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他在寒风中站了许久,才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离开。
顾超这几天实在是不在状态,就把高悦叫来帮几天忙。
隔壁孙大娘看着也不个事儿,顾超是个好孩子。于是便要给顾超介绍个对象。
高悦:“超哥,也该开始新生活了。”
顾超的心里根本忘不了姜澜,但是唉,事到如今,必须要往前看了。
顾超:“嗯,好。”
顾超答应去相亲的消息,像长了腿一样,迅速传开了。自然也传到了姜澜耳朵里。
彼时,姜澜正对着一份文件出神,听到同事闲聊说起“超美发廊的小老板要相亲了,姑娘是……”,他手中的钢笔尖“啪”地一声折断,墨水在文件上洇开一大团污渍。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笔,说了句“我去透透气”,起身就走。同事看着他瞬间冷硬如冰的侧脸和略显急促的步伐,有些莫名。
姜澜没有去透气,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奔跑起来,径直冲向了那条他偷偷凝望过无数次的街道,冲向了“超美发廊”。
下午时分,店里不算太忙。顾超刚送走一位客人,正拿着扫帚心不在焉地扫着地上的碎发。
高悦在旁边整理工具,几个等着烫发的阿姨坐在长椅上闲聊,目光不时瞟向顾超,显然也听说了相亲的事。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发廊的玻璃门被大力推开,撞在门吸上发出巨响,吓了所有人一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姜澜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他周身散发着低气压和压迫感,让整个喧闹的发廊瞬间鸦雀无声。
顾超也愣住了,握着扫帚的手僵在原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姜澜,心脏漏跳了一拍。
姜澜的目光像精准的激光,瞬间锁定在顾超身上。他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穿过惊愕的众人,径直走到顾超面前。
在顾超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姜澜猛地弯腰,肩膀抵上他的腹部,手臂一环,竟直接将人拦腰扛上了肩膀!
“啊——!”顾超惊呼一声,手里的扫帚掉在地上。他下意识地挣扎,“姜澜!你干什么!放开我!”
高悦和几位阿姨都惊呆了,张大了嘴巴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姜澜对所有的惊呼和目光置若罔闻,他牢牢固定住肩上挣扎的人,转身就往里间的楼梯口走,同时对店里剩下的人扔下一句冰冷至极、不容置疑的话:
“关门了。都出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高悦最先反应过来,虽然搞不清状况,但对姜澜本能的敬畏让他下意识地行动起来,赶紧对几位还在发懵的阿姨说:“阿姨,不好意思,今天……今天提前打烊了,改天再来啊!改天给大家打八折。” 说着,几乎是半请半送地把人劝了出去,然后手忙脚乱地拉下了卷帘门。
店内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二楼,顾超的小休息室。
姜澜扛着顾超,一脚踢开虚掩的房门,几步走到床边,将人有些粗暴地扔在了那张狭窄的床上。
顾超被摔得七荤八素,还没等他爬起来质问,姜澜就已经欺身压了下来,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姜澜!你疯了!”顾超又气又急,用力推他,却被姜澜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手腕,按在了头顶。
两人靠得极近,呼吸交织,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翻涌的激烈情绪。
姜澜低头,看着身下这张他日思夜想、却又亲手推开的脸,看着他眼眶迅速泛红,听着他带着哭腔的质问,一直紧绷的、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彻底崩断。
他猛地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顾超的唇,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掠夺,堵住了他所有未出口的控诉。
这个吻一点也不温柔,充满了惩罚和占有的意味,啃咬厮磨,带着烟草的苦涩和姜澜身上清冷的气息,几乎夺走了顾超所有的呼吸。
顾超起初还奋力挣扎,但很快就被这熟悉的、渴望已久的气息和姜澜罕见的失控所淹没,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只剩下委屈的呜咽。
一吻方毕,两人都气喘吁吁。姜澜稍稍抬起头,但依旧禁锢着顾超,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不能去相亲。”
顾超眼圈红透,泪水终于滑落,他偏过头,哽咽道:“你凭什么管我?你都不要我了……还不准我……我自己找个家吗?”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在姜澜心上最软的地方。
他看着顾超的眼泪,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所有筑起的防线彻底土崩瓦解。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后悔和心疼。他松开钳制顾超的手,转而轻轻捧住他的脸,用指腹笨拙地擦去他的泪水,声音低沉而颤抖,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
“对不起……”
“顾超,对不起……”
“是我错了……我舍不得你。”
他重复着“对不起”和“舍不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艰难挤出,带着滚烫的温度。
“看到别人要给你介绍对象,听到你要去见别人……我这里……”姜澜拉着顾超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口,那里心脏正疯狂地跳动,带着清晰的痛感,“像被挖空了一样。”
“我受不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向别人。”
顾超感受着手心下剧烈的跳动,听着姜澜这番近乎哀求的告白,所有伪装的坚强和赌气都在这一刻消散。
他猛地伸手紧紧抱住姜澜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窝,放声哭了出来,像是要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伤心和思念都哭出来。
“混蛋……姜澜你个混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姜澜回抱住他,用力得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他低头,吻着他的发顶,一遍遍地重复:“我知道……对不起……”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