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看着妈妈手里那些钱,又看看自己画的两张涂鸦,杏眼睁得圆溜溜的,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惊喜和难以置信。
“钱……钱!”他小声惊呼,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小画板能变出魔法。
爸爸在一旁,脸上堆满了刻意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道精明的光。
他似乎觉得儿子这反应太“露骨”了,连忙干咳一声,蹲下身,用一种哄骗小孩的、刻意放软的语气说:“恩恩,你看!你画画卖的钱,比爸爸妈妈累了一天,嗓子都喊哑了才卖出去的水果钱还多呢!是不是很厉害?”
妈妈捏着那几张钱,指尖微微发白。
她看着儿子纯真喜悦的小脸,又看看丈夫眼中毫不掩饰的算计,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赚钱而已……她心里反复默念着,不是卖儿子,只是让儿子用他的本事帮衬家里……
这样想着,她眼中那一丝挣扎的愧疚感很快被一种自我安慰的“理所应当”取代了,心里那点不安也暂时压了下去。
对,就是这样。
爸爸再接再厉,语气更加“语重心长”,带着一种诱导:“恩恩也不想爸爸妈妈太辛苦,对不对?你看爸爸开车那么远,妈妈嗓子都哑了……”
“以后啊,爸爸妈妈卖水果,恩恩就卖画!我们一家人一起劳动,一起努力赚钱,日子就会越来越好!好不好?”
他把“一起”两个字咬得很重,描绘着一个虚假却充满诱惑的“共同致富”蓝图。
小孩子的心是水晶做的,清澈透明也容易被染上色彩。
小墨徊还不太懂大人话语里复杂的弯弯绕绕,但他听懂了“一起”,听懂了“爸爸妈妈不那么辛苦”,更听懂了爸爸语气里的“期待”。
深棕色的大眼睛瞬间亮得像落入了星辰,他用力地点着小脑袋,声音清脆又充满干劲:“好!!恩恩明天还来!画好多好多画卖钱!”
他小小的心里,第一次把画画和“让爸爸妈妈不辛苦”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充满了神圣的责任感。
站在一旁的列车组四人,脸色却像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三月七眉头拧成了疙瘩,小声嘀咕:“这……这味道不对啊……”
星面无表情,但眼神锐利地盯着那对父母,尤其是父亲脸上那掩饰不住的贪婪。
瓦尔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深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丹恒则抿紧了唇,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将画得有些累了、靠在他腿边打盹的小墨徊虚虚拢住,仿佛想隔开那无形的算计。
回程的卡车,依旧颠簸得如同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都甩出来。
三月七瘫在水果筐里,感觉灵魂再次出窍,有气无力地呻吟:“这种日子……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啊……我的屁股……我的腰……感觉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
星保持着生无可恋的躺姿,望着车斗上方灰蒙蒙的天空,喃喃道:“这么一想……墨徊小时候……过的是这种日子吗?天天被颠成筛子还要劳动致富?”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同情。
丹恒抱着睡熟的小墨徊,感受着怀里孩子均匀的呼吸,眉头紧锁:“从目前来看,这段记忆的情绪还算平稳……甚至可以说,小墨徊是快乐的。”
“他相信了父母的话,觉得自己在分担家庭责任。”
“这暂时还没有触及他核心的创伤点……不至于引起记忆世界的剧烈崩塌或扭曲。”
他像是在分析,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和同伴。
星点点头,接话道:“嗯,就像游戏里过剧情,总得先交代背景故事……铺垫一下人物关系嘛。”
“现在就是新手村阶段,虽然坐车很痛苦。”
三月七哀嚎一声:“我只知道!要是再这么坐几次这破卡车!墨徊的记忆还没崩溃,我三月七先一步魂飞魄散了!这简直是酷刑!”
瓦尔特没有参与吐槽,只是默默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虚拟”老腰,一切尽在不言中。
¥
第二天清晨。
“哥哥姐姐叔叔早……”
星是在脸上传来一阵湿漉漉、软乎乎触感中醒来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超级无敌萌的小脸——恩恩正蹲在她旁边,用沾着水的小爪子轻轻拍她的脸叫她起床。
三月七叉着腰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贼兮兮的笑容,小声对星说:“嘿嘿,趁现在那个大的不在,咱可得多占点这小崽子的便宜!多rua几下!可惜啊可惜,要是能拍照留念就好了……”
她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丹恒也走了过来,看着精神奕奕的小墨徊,问道:“恩恩,今天也要去镇上吗?”
“嗯嗯!!”小朋友用力点头,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我要去帮爸爸妈妈赚钱了!!”
他挥舞着小拳头,干劲十足。
但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小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一丝孩童的困惑,小声问:“可是……画画……真的能赚那么多钱吗?昨天……”
他似乎隐约觉得这钱来得太容易了,和他看到的父母辛苦吆喝形成了对比。
丹恒心中微动,他半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小墨徊齐平,语气温和而认真,试图用孩子能理解的话去解释这复杂的社会关系:“恩恩,你看,你画画,是不是要花时间?是不是要动脑筋去想画什么?是不是要用掉画笔和纸?”
他指了指小墨徊怀里的画具。
小墨徊点点头。
“这就是你的劳动啊,”丹恒继续道。
“你的时间,你的想法,你的努力,还有这些画具,都是成本。你用心画出来的画,让别人看了开心,觉得好看,愿意花钱买,这就是你用你的脑力劳动换来的成果。”
“你爸爸妈妈卖水果,搬东西、吆喝、算账,用的是体力劳动。”
“你们都是在用自己付出的努力,换取应得的报酬。”
“所以,这不是骗人钱,是公平的交换。”
小墨徊听着,眼中的困惑渐渐散去,被一种被理解的明亮取代。
他用力地点点头:“嗯!恩恩懂了!画画也是劳动!恩恩在努力!”
丹恒看着他重新焕发神采的小脸,忍不住抬手,轻轻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嗯,三月说得对,趁现在还能“玩”一下这个缩小版的、还没那么“抽象”的墨徊,多rua一会儿是一会儿。
于是,三人一娃加上瓦尔特这位沉默的长辈,再次踏上了通往地狱……不,通往集市的“刑具”——那辆生锈的大卡车。
三月七看着那熟悉的车斗,一脸菜色,视死如归。
“这种情况……到底还要持续多久……我感觉我的骨头缝里都在响……”
¥
空间站。
光幕上,清晰地呈现着小墨徊被父亲“忽悠”后燃起的热情、丹恒温和的解释、以及四人再次爬上卡车时那生无可恋的表情。
砂金看着丹恒抱着小墨徊在颠簸车斗里努力维持平衡的画面,又看看三月七和星那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姿势,眸子里闪过一丝货真价实的同情,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啧啧,这可比公司的任何一项小生存测试都要考验意志力啊。”
“丹恒兄弟,带娃辛苦了。”
他尤其“同情”地看着丹恒,仿佛看到了一个被娃淹没不知所措的年轻父亲。
拉帝奥目光扫过光幕上那对父母,尤其是父亲眼中那赤裸的贪婪。
他冷哼一声,带着哲学家的批判:“利用孩童的纯真与对亲情的渴望,将劳动价值的概念偷换成对自身利益的攫取工具。”
“这种建立在欺骗基础上的温情,比纯粹的冷漠更令人作呕。”
他毫不犹豫的道。
“人性的贪婪,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对小墨徊的遭遇感到愤怒,也对丹恒试图引导解释的行为表示了某种程度的认可。
黑塔则完全无视了卡车颠簸的“酷刑”,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父母的表情变化和小墨徊的情绪反馈上,数据流飞速分析:“目标人物父亲的微表情分析显示,其诱导意图明确,情绪以贪婪和控制为主。”
“母亲则表现出明显的认知失调,通过自我合理化减轻负罪感。”
“孩子的信任与责任感被成功引导并强化……这种正向反馈循环,正在逐步建立其画画=赚钱=减轻父母负担的认知模式……核心创伤的触发点,很可能就隐藏在当这个模式被外力强行打破或扭曲到极致之时……”
她像一个冷静的解剖师,剖析着悲剧的伏笔。
“哈哈哈哈哈!!”阿哈那标志性的狂笑再次响彻观测区,无数小面具疯狂地旋转跳跃,祂的意念充满了纯粹的幸灾乐祸,“看啊看啊!小丹恒!带娃带得脸都绿了吧!哈哈哈哈!还有那个粉毛小姑娘,快被颠成面团了!真有趣!太有趣了!阿哈爱看!”
祂仿佛把这当成了最精彩的滑稽戏。
浮黎的意念冰冷无波,精准记录。
博识尊的核心发出平稳的嗡鸣,似乎在分析“劳动价值灌输”对幼年个体认知结构形成的长期影响模型。
希佩的旋律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如同叹息着那即将被玷污的纯真,那和谐乐章中即将加入的不和谐音。
光幕内,卡车依旧在尘土飞扬的路上艰难前行,承载着一个孩子天真的“致富”梦想和四个饱受折磨的“守护者”意识。
而集市,那个看似带来希望和“财富”的地方,正等待着他们,也将一步步将纯真的小墨徊,推向那个早已被父母悄然布下的、名为“亲情”的陷阱边缘。
赚钱,正变得越来越“容易”,也越来越危险。
小剧场:
墨徊的记忆世界其实很危险的。
墨徊:谁能体会一下我的感受……我只是想好好的沉沉的睡一觉专心整理自己,几个人唰的一下进入我脑子里叽里呱啦的,外面还有一群人叽里呱啦的,我还要梳理能量,还要帮助几个不能用命途力量的人——要控制记忆里的东西不发起进攻。
三月七:谁让你不说的!!
墨徊:这镇静剂真牛,不愧是空间站产物,一针下去,话都说不出来了。
星:说话说一半,活该。
丹恒:……不许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