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土城，城门缝隙里漏出的烛火忽明忽暗，守城护卫见林萧一行走近，默契地拉开半扇城门，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城门外的沙地上，几头骆驼正不安地甩着尾巴，驼铃偶尔“叮铃”响一声，旋即被夜风吹散。
“少爷，骆驼都备好了，草料和水囊检查过三遍，绝无漏缺。”林逸一站在老榆树下，哈着白气说道，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
“张婶特意烤了馕，刚出炉的，还热乎着，路上垫垫肚子。”
林萧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温热的馕，还能摸到里面夹着的芝麻粒，心里一暖：“谢了，家里诸事多费心。”
他翻身跨上领头的骆驼，驼峰上捆着的毡毯随着动作晃了晃，边角绣着的暗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走了。”
几头骆驼踏着沙地，蹄子陷进细沙又拔出，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怕惊扰了沉睡的沙漠。
林傲宇跟在左侧，腰间的长刀随着动作轻晃，刀鞘上的铜环偶尔碰撞，发出清脆的声。
林羽则在右侧，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药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箱角磨得发亮的铜锁——那是她父亲留下的旧物。
夜风寒凉，卷着细沙打在脸上，像小针扎似的。
林萧裹紧了毡毯，从行囊里摸出林逸一塞的馕，掰了块递向林蛮：“垫垫？张婶放了花椒粉，挺香的。”
林蛮叼过馕，含糊不清地嘟囔：“还是热的……比上次在驿站买的干硬饼子强多了！”
他手里的九齿钉耙斜斜挂在驼峰上，铁齿在月光下闪着冷光，齿尖还沾着点白天打斗时蹭到的血渍。
行至半途，林羽忽然勒住骆驼，侧耳听了听：“前面该有水潭了。”
她翻身跳下，踩着细沙往前走了几步，果然见低洼处泛着水光，冰面下隐约有鱼影游过：“结了层薄冰，我去砸开。”
说着从腰间抽出短刀，挥臂劈向冰面，“咔嚓”一声，冰层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她又补了几刀，清澈的水便涌了出来，带着股沁凉的湿气。
骆驼凑过去，长舌卷着水大口吞咽，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林萧趁机检查水囊，发现有两个接口松了，赶紧用麻绳重新扎紧，绳结打得又快又牢——这是他小时候跟着老管家学的手艺。
他又往每个人手里塞了块油布：“裹紧点，后半夜风大，别让沙子灌进领口。”
后半夜的风果然更烈了，沙粒打在毡毯上“噼啪”作响，像有无数细针在扎。
林精灵把逍遥扇竖在面前挡沙，扇面边缘都被晒得有些发卷，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这风再刮下去，怕是要迷眼，前面有处避风的沙丘，背风坡能挡住大半风沙，去那边歇会儿？”
林萧点头，几人赶着骆驼躲到沙丘背风处。
林敖炎指尖弹出火星，拢了些干草枯枝，燃起一小堆火，火苗虽弱，却也驱散了几分寒意。
林羽从药箱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分给众人：“含着，防沙入肺。这是用薄荷和甘草磨的，有点凉丝丝的。”
天快亮时，风渐渐停了。
林萧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那抹淡青渐渐染成绯红，像泼了胭脂。
他拍了拍骆驼：“接着走，争取日头烈起来前穿出这片流沙区。”
骆驼似乎听懂了，打了个响鼻，加快了脚步。
日头升高后，沙漠像被泼了滚烫的岩浆，空气里的热浪裹得人喘不过气。
林蛮脱得只剩单衣，还是满头大汗，不住地用袖子抹脸：“这破地方，连点树荫都没有，早知道让张婶编顶草帽了！”
“别抱怨了。”林精灵扇着扇子，扇面边缘都被晒得有些发卷，“前面那片胡杨林快到了，到了就凉快了。你看，树梢都能瞧见了。”
果然，又走了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灰绿色的影子，胡杨林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树干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倔强的生机。
林萧催着骆驼加快脚步，远远就闻到了草木的清气，走近了才发现，林子里还藏着条小溪，溪水潺潺，倒映着胡杨的影子，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水面上碎成一片金斑。
众人在溪边卸下行囊，林羽蹲在溪边洗手，忽然“呀”了一声：“水里有鱼！”
说着从药箱里摸出根细针，线头系着点干粮碎屑，轻巧一甩，竟真钓起条巴掌大的鱼来，银闪闪的在手里蹦跶。
“晚上有鱼汤喝了！”林蛮顿时来了精神，忙着捡枯枝搭灶台，火堆搭得歪歪扭扭。
这引来林精灵笑他：“你这灶台，怕是要把锅烧漏！”
暮色降临时，胡杨林里升起炊烟，鱼汤的香气混着胡杨的清香在林子里散开。
林萧靠在树干上，望着远处黑龙山的方向，那道灰黑色的山影在夜色中越来越清晰，像一头沉睡着的巨兽。
他掰了块馕泡进汤里，热气模糊了视线，却清晰地听见林羽在说：“我让人查过，黑龙潭的水性子烈，底下藏着股阴寒之气，正好能压制你体内的燥火。”
夜色渐深，篝火渐渐弱下去，只剩下几点火星。
林萧裹紧毡毯，听着远处偶尔传来的兽吼，手指在地图上摩挲着“黑龙潭”三个字，纸页边缘被磨得有些毛边。
他知道，明日踏上那片山地时，等待他们的，绝不止龙潭里的水。
天蒙蒙亮时，队伍再次出发。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林蛮忽然指着前方，声音里带着兴奋：“看！那山！是不是黑龙山？”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巍峨的山影横卧在天际，山体上裸露的岩石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山坳处隐约能看到一片深色的水泽，水面泛着幽光，想必就是黑龙潭了。
“是黑龙山。”林萧勒住骆驼，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加快些，争取正午前到山脚下。”
骆驼似乎也察觉到目的地将近，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蹄子踏在渐渐坚硬的土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远处的山影越来越近，连山上的灌木丛都能看得清了，甚至能望见山路上零星的碎石。
林萧望着那片越来越清晰的山坳，深吸一口气——终于快到了。
风里似乎已经带着潭水的凉意，混着草木的气息，在鼻尖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