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岛湖,星罗棋布的岛屿点缀在碧波万顷的湖面上,如同一串散落的翡翠。初夏的阳光还不算酷烈,洒在湖面上,泛起粼粼金光。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和草木的清香,但此刻,梅峰岛附近的指定赛区,气氛却凝重得如同绷紧的钓线。
国家级“钓王杯”台钓锦标赛第一天,个人资格赛正式打响。数百名来自全国各地的顶尖钓手沿着湖岸线排开,五颜六色的遮阳伞、钓箱、竿包构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空气中除了水声风声,只剩下偶尔响起的扬竿声、抄网入水声以及选手们压低声音的交流。
陈遇戴着“遇龙”战队的帽子,穿着统一的队服,坐在自己的钓位上,神情专注而平静。他选择的是一处靠近水草边缘,水深约三米五的缓坡。开赛前一小时,他已经精准地做好了窝,用的是根据秦老爷子指点、赵强团队优化的一款本味谷物香型底窝料,夹杂了些许碾碎的螺肉粒,针对千岛湖底层大鲫鱼和鲤鱼。
比赛开始,他并不急于狂拉频率,而是不紧不慢地搓饵、抛竿,浮漂精准地落在预设的窝点中心。饵料是他在赛前反复调试的,一款轻麸含量稍高、雾化适中的拉饵,主打一个“软、粘、轻”,适口性极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旁边不少钓位已经陆续上鱼,响起阵阵水花声。陈遇这里却似乎陷入了沉寂,浮漂如同定海神针,只有微风吹过时轻轻晃动。
“看,‘钓圣’的关门弟子也不行啊,这都半小时了,还没开张?”不远处,一个穿着某知名渔具品牌赞助服装的壮硕钓手,瞥了陈遇一眼,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几个人听到,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他是去年某商业赛的亚军,以攻击性强、打法彪悍着称。
陈遇仿佛没听见,目光依旧牢牢锁在自己的浮漂上。他旁边的李默倒是微微蹙眉,但看到陈遇沉稳的背影,也按捺下情绪,专注于自己的钓点。
陈遇知道,不是没鱼,而是窝子里的鱼还没聚集到足够数量,或者还在试探。千岛湖的鱼经过多年垂钓,警惕性极高,尤其是开场阶段,贸然追求频率反而会惊扰鱼群。他在等,等一个信号,等窝子里出现真正有信心的鱼星。
突然,浮漂极其轻微地往下一阴,不到半目,随即缓缓上升半目,然后静止。一个非常微弱,但异常清晰的“顿、顶”信号!
陈遇手腕瞬间发力,动作小而迅疾,竿尖猛地一抖!一股沉甸甸的力量立刻从水底传来,通过鱼线、鱼竿,清晰地传递到他手上。
“中了!”他心中默念,并不急于将鱼拉出水面,而是稳稳控住竿子,感受着水下生物的挣扎力度和方向。是一尾不小的鲫鱼,力道沉稳。
他熟练地控鱼、遛鱼,避免鱼钻入旁边的水草丛。几个回合后,一尾银白色、巴掌宽、体型肥硕的千岛湖野生大鲫鱼被抄网稳稳抄起,鱼尾在抄网里啪啪作响。
开竿鱼入户,陈遇的心更加安定。他重新挂饵,精准抛投,节奏依旧不疾不徐。但接下来,鱼情似乎并没有立刻爆发,依旧是间隔十分、八分钟才给一口,但每一口都异常扎实,中的都是半斤以上的大板鲫。
反观旁边那位壮硕钓手,虽然开场频率很快,接连上了几条三四两的鲫鱼,但明显个体偏小,而且似乎后继乏力,频率慢慢降了下来。
“妈的,邪门了,窝子里没大家伙吗?”那壮硕钓手有些烦躁地嘟囔了一句,开始频繁地补窝,动作幅度很大,水花四溅。
陈遇微微摇头。过度的补窝,尤其是在鱼口并不密集的时候,反而会惊吓到本就警惕的大鱼。他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每隔四五条鱼,才用打窝器精准地补上少量颗粒更细、雾化更好的窝料,维持窝点持续的诱鱼力。
上午的比赛时间过半,陈遇的鱼护里已经有了七八条品相极佳的大鲫鱼,重量上逐渐建立起优势。他的沉稳和精准,开始引起更多对手和裁判的注意。
“看到没?那个就是陈遇,的老大、‘遇龙’的创始人,程老的关门弟子。”有相熟的钓手低声交流。
“确实厉害,你看他那边水花都不大,但上来的都是大家伙。这控鱼和读漂功夫,绝了。”
“听说他们集团搞的材料,连国家队都在用……”
中午休赛,队员们聚在一起简单用餐,交流上午的情况。
“陈总,您那边怎么样?我看您后来居上啊。”李默一边吃着组委会提供的盒饭,一边问道。
“还行,鱼口比较稳,就是慢了点。你那边呢?”陈遇问道。
“我那边小鲫鱼闹得凶,大的不多,下午得调整一下饵料状态,打黏一点,避避小鱼。”李默分析道。
王小虎、孙宇、张伟他们也凑了过来,他们是作为后勤和技术支持团队来的。
“遇哥,可以啊!我刚才溜达了一圈,你那鱼护里的家伙事儿,个头绝对是这个!”王小虎竖起大拇指,咧着嘴笑,他穿着印有“旭遇保障”的t恤,格外醒目。
“少拍马屁。”陈遇笑着捶了他一下,“下午才是关键,鱼情可能会变。”
“放心吧,饵料我们都备了好几套方案,随时可以调整。”孙宇推了推眼镜,自信地说,“赵强在后方实验室盯着呢,有问题随时远程支援。”
张伟则拿着平板,展示着上午收集的一些数据:“从初步数据看,今天整体鱼口偏轻,西南风增强可能对下午的钓位选择有影响。几个传统好位置出鱼都不太理想。”
下午比赛开始,果然如张伟预测,风向转变,风力也加大了。湖面泛起白浪,不少钓手的浮漂开始“跳舞”,信号紊乱。
陈遇果断更换了线组,沿用高原训练的经验,换上稍粗的主线,子线也适当加长,同时将浮漂调得更钝一些,主打沉稳的死口。
这一调整立竿见影。在不少钓手因为风浪影响而空军或只能锚到小鱼的时候,陈遇这里依旧保持着稳定的上鱼率,虽然速度不快,但每一尾的分量都实实在在。
旁边那位壮硕钓手显然受到了影响,浮漂在风浪中起伏不定,几次扬竿都空了,气得他直拍大腿,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天气。
“操!这鬼天气!”他又一次空竿后,烦躁地收回线组,检查饵料,眼神不善地瞟向依旧沉稳上鱼的陈遇,低声对旁边他的同伴说,“妈的,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风这么大还连竿?”
他的同伴,一个瘦高个,低声道:“强哥,我听说他们‘旭遇’自己搞的钓线,切水性和信号传递特别牛逼,会不会是装备优势?”
“装备?”被称作强哥的壮硕钓手冷哼一声,眼神闪烁,“玩台钓,最终靠的是技术!搞那些歪门邪道有什么用!” 话虽这么说,但他看向陈遇装备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探究和不易察觉的嫉妒。
下午的比赛波澜不惊,陈遇凭借稳定的发挥和精准的应变,最终以个人总重量小组第三的成绩,稳稳晋级明天的决赛圈。李默也惊险晋级。首日战罢,“遇龙”战队可谓开门红。
晚上,战队总结会后,陈遇回到组委会安排的酒店房间。刚洗完澡准备休息,加密卫星电话响了。
是杨振军。
“陈总,没打扰休息吧?”杨振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陈遇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凝重。
“杨大校,请讲,我刚结束总结会。”
“两件事。”杨振军语速略快,“第一,‘鱼叉’谐振干扰方案,经过模拟测试和专家组论证,认为理论可行,风险可控。我们已经开始对原型机进行低功率、精准频率适配性改造,预计一周内可以进行第一次实地低强度测试。”
这是个好消息。陈遇精神一振:“太好了。需要我这边提供什么支持?”
“暂时不需要,技术层面有国家队。我要说的是第二件事。”杨振军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我们监测到,过去48小时内,有不明身份的小型水下潜航器,在‘收藏家’岛屿外围监控圈边缘进行了数次试探性活动。动作很隐蔽,每次停留时间极短,像是在测试我们的监控盲区和反应速度。”
陈遇的心微微一沉:“对方察觉到我们的监控了?”
“不确定。可能只是例行侦察,也可能是一种试探。”杨振军分析道,“但结合‘鱼叉’项目的启动,我们不能不防。对方的技术实力不容小觑。陈总,你在外面比赛,也要注意安全,虽然目前看碎片的事情和你明面上的身份没有直接关联,但‘星煌’项目太敏感。”
“我明白。”陈遇沉声道,“我会注意。岛上加强戒备了吗?”
“已经提升到二级战备状态。所有监控设备全功率运行,反潜侦测阵列也已激活。”杨振军语气肃杀,“不管他们是人是鬼,只要敢伸爪子,就要做好被剁掉的准备!”
结束通话,陈遇走到窗边,看着千岛湖静谧的夜景,湖面倒映着星光和远处岛屿的灯火,一片祥和。但杨振军传来的消息,却让他感到平静水面下涌动的暗流。商业竞争、国家技术安全、神秘的“收藏家”……各种线索似乎正在以一种他暂时还看不清的方式交织。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无论如何,眼前的比赛必须全力以赴。这不仅关乎个人和团队的荣誉,更是“旭遇”品牌和技术实力面向全国的一次重要展示。
第二天,个人赛决赛。经过抽签,陈遇的钓位位于一处相对开阔的深水区,水深接近四米,但水下结构复杂,有暗坎。这对他精准找底和控饵提出了更高要求。
决赛汇聚了全国最顶尖的32名钓手,竞争空前激烈。开场哨响,几乎所有钓手都开始了高频抛投,试图快速聚鱼。
陈遇却再次展现了与众不同的策略。他先用重窝在选定的A点做了个基础窝,然后却在离A点约三米外的b点,用打窝器精准地撒了少量颗粒更粗、留底性更强的混合窝料,其中加入了少量他特意准备的、经过发酵的麦粒和玉米粒。
“咦?陈遇这是干嘛?双窝点?决赛这么玩有点冒险啊。”直播解说发出了疑问。
“看他的A点窝料雾化很好,应该是主攻。b点像是做个备用或者…诱大物的?”另一个解说猜测。
比赛进行到一小时,A点开始稳定上鱼,依旧是沉稳的大鲫鱼,但频率并不占优。其他几个热门钓位,已经有人开始连竿小鲫鱼,重量积累很快。
突然,陈遇A点的浮漂又是一个清晰的顿口,他扬竿,手感沉重!但这次,水下的力量远超之前的鲫鱼,鱼竿瞬间被拉成了大弯弓,鱼线发出“嗖——”的尖锐切水声!
“大鱼!绝对是大家伙!”解说惊呼。
陈遇沉稳应对,弓住竿子,利用腰力控鱼。水下巨物开始发力,向左猛冲,试图钻入旁边的深水障碍区。陈遇早有准备,侧身引导,化解了第一波冲击。
“是鲤鱼!看这力道,起码五六斤往上!”经验丰富的钓手们从竿型和鱼挣扎的姿势就能判断出来。
遛了将近十分钟,一尾金鳞赤尾、体型健硕的野生大鲤鱼终于力竭,被陈遇小心翼翼地抄入网中。这条鱼 alone,就让他重量排名瞬间飙升到前列!
“漂亮!陈遇钓获一尾大鲤鱼!这策略成功了!用A点的频繁起鱼声音和雾化区域吸引注意,暗度陈仓,在相对安静的b点用重料守候路过的大物!这心思,绝了!”解说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然而,就在陈遇刚刚将鲤鱼入户,准备重新挂饵时,异变突生!
他感觉脚下一滑,似乎踩到了什么湿滑的东西,重心一个不稳,向旁边的钓箱撞去!虽然他反应极快,用手撑了一下,避免了摔倒,但钓箱被撞得挪动了位置,里面几个子线盒、浮漂盒散落出来,最要命的是,他刚刚准备好、放在拉饵盘边上的一团核心饵料,掉在了地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怎么回事?”裁判和附近的工作人员立刻赶了过来。
陈遇稳住身形,脸色沉静,但眼神锐利地扫过地面。他踩到的,是一小片不知何时出现的、极其润滑的、类似油脂的东西!
“我的饵料……”一个带着哭腔的、年轻的声音响起,是坐在陈遇左手边不远的一个看起来刚成年的小钓手,他的开饵盆也打翻了,饵料洒了一地,他正手忙脚乱地收拾,脸上满是焦急和沮丧,眼神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陈遇脚下那片油污,又飞快地躲开。
陈遇目光一凝,看向那小钓手。小钓手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刻低下头,耳朵根都红了,收拾东西的手都在发抖。
是意外?还是……
陈遇没有立刻发作,他深吸一口气,对裁判说道:“裁判,我申请处理一下,饵料污染了,需要重新开制。”
“可以,抓紧时间。”裁判检查了一下情况,确认陈遇没有受伤,记录在案。
陈遇迅速清理钓位,将污染的饵料扫到一边。他打开备用饵料箱,大脑飞速运转。掉在地上的那团饵,是他根据上午鱼情精心调整的状态饵,现在重新开制,时间和状态都未必能达到最佳。而且,这个意外打断了他的节奏,窝子里的鱼可能受惊。
更重要的是,那片突然出现的油污,和小钓手那惊慌躲闪的眼神……
他一边快速地将基础饵、主攻饵、状态饵按比例混合,加水搅拌,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那个小钓手。那小钓手已经重新开好了饵,但动作僵硬,抛竿都显得有些变形,显然心神不宁。
“强哥……”陈遇脑海里闪过昨天那个出言不逊的壮硕钓手的脸。是他指使的?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可这手法也太拙劣了,而且找这么个心理素质不过关的年轻人……
不对。陈遇搅拌饵料的手微微一顿。这可能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杀招或许在后面。目的是打乱他的节奏,激怒他,或者……逼他动用备用方案,从而暴露更多东西。
他冷静下来,不再去纠结那片油污。快速醒饵后,他闻了闻新开饵料的味道,又沾了点水试了试手感。虽然和之前那团有细微差别,但核心味型和状态基础还在。
他重新挂饵,抛竿,浮漂精准地落入窝点。动作依旧沉稳,仿佛刚才的意外从未发生。
“好强的心理素质!”解说赞叹,“遭遇这种意外,还能这么快调整过来,丝毫不受影响!这才是顶尖高手风范!”
接下来的比赛,陈遇完全不受影响,甚至因为重新开的饵料雾化稍快,反而吸引了一批活跃的鲫鱼,频率有所加快。那条大鲤鱼的优势,也被他稳稳保持住。
最终,当终场哨声响起,裁判称重完毕,陈遇以领先第二名整整一斤二两的绝对优势,夺得了本届“钓王杯”个人赛的冠军!
“遇龙”战队所在的区域爆发出一阵欢呼!李默也取得了第八名的好成绩。
领奖台上,陈遇接过沉甸甸的奖杯和鲜花,面对着闪烁的镜头和观众的掌声,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从容的微笑。目光扫过台下,他看到那个壮硕的“强哥”脸色铁青,早早离开了现场。而那个年轻的小钓手,则躲在人群后面,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有羞愧,也有如释重负。
颁奖仪式结束后,媒体记者蜂拥而上,将陈遇团团围住。
“陈遇先生,恭喜您获得‘钓王杯’冠军!您这次比赛的策略非常成功,尤其是决赛双窝点钓获大鲤鱼,能分享一下您的思路吗?”
“陈总,作为旭遇集团的创始人之一,这次夺冠是否意味着旭遇的产品和技术已经达到了国内顶尖水平?”
“陈导,‘遇龙’战队首次参加全国大赛就取得如此佳绩,您对战队未来的发展有什么规划?”
陈遇应对得体,既肯定了队员的努力,也谦虚地表示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对于旭遇的产品,他自信地表示:“旭遇一直致力于通过材料和技术创新,为钓鱼人提供更可靠、更灵敏、更有乐趣的装备。这次比赛的成绩,是对我们团队努力的一种肯定,但钓鱼的魅力在于永无止境,我们还会继续努力。”
好不容易摆脱了热情的媒体,陈遇和团队成员汇合,准备返回酒店庆祝。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陈遇微微皱眉,接通了电话。
“喂,是陈遇陈总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沙哑、带着几分江湖气的陌生男声。
“我是,您哪位?”
“恭喜陈总夺冠啊!真是年轻有为!”那人笑着,语气却听不出多少真诚,“鄙人姓钱,千岛湖本地做点小生意,对陈总的钓技和旭遇的产品都非常仰慕。不知道陈总晚上有没有空?我在‘湖光山色’会所设了个小宴,想跟陈总交个朋友,顺便……谈笔合作。”
陈遇眼神微凝。湖光山色会所?那是千岛湖最高端的私人会所之一。这个姓钱的,消息倒是灵通,这电话来的时机也颇为巧妙。
他略一沉吟,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平静地问道:“钱老板太客气了。不知您想谈哪方面的合作?”
“哈哈,陈总果然是爽快人。”钱老板笑道,“听说旭遇在碳纤维材料方面很有独到之处,我这边呢,正好有些渠道,对这方面的‘特殊’应用很感兴趣。价格嘛,绝对让陈总满意。怎么样?赏个光,见面细聊?”
碳纤维?特殊应用?
陈遇的心猛地一沉。这似乎不仅仅是商业合作那么简单了。联想到杨振军之前的警告,以及今天比赛时那蹊跷的“意外”,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