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强的饵料研发实验室，永远弥漫着一股复杂而奇特的气味。说它是香味吧，里面总掺杂着一些令人皱眉的腥臊；说它是臭味吧，仔细闻又似乎有种勾人食欲的奇异芬芳。今日这气味中，似乎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清凉？
陈遇和林莉推开实验室的门，就看到赵强正系着那条沾满各色粉末、绣着金色鲤鱼的围裙，背对着他们，在一个半人高的大搅拌桶前忙碌着。他头上戴着一个夸张的防毒面具——这是他某次实验导致整个楼层弥漫三天不散后，被王静强制要求佩戴的——此刻正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一边往桶里倒入一种泛着诡异荧光的绿色粉末。
强子。陈遇出声喊道。
赵强吓了一跳，猛地转身，防毒面具上那两个圆圆的镜片对准他们，显得有些滑稽。遇哥？莉莉姐？你们咋来了？他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来，连忙关掉了搅拌机的电源，实验室里顿时安静下来。他摘下面具，露出那张沾着几点绿色污渍、头发依旧倔强挺立的脸，咧着嘴笑道，正好！俺这新一批的自然之息·深水爆破改良版刚出锅...不是，刚出桶！你们给掌掌眼？
林莉看着那桶冒着细微气泡、颜色介于菠菜汁和荧光笔之间的粘稠糊状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勉强维持着笑容：强子，这...这次的颜色很特别啊。
那可不！赵强得意地拿起一个长柄勺，舀起一勺那绿色糊状物，那东西居然还在拉丝，俺加了点深海螺旋藻提取物和特制的荧光诱导剂！保证在深水区也能让鱼一眼看见！还加了点薄荷冰片，夏天用着爽口！
陈遇忍着那扑面而来的、混合了海藻腥、薄荷凉和某种未知化学物质的气味，走上前，没有看那桶饵料，而是拍了拍赵强的肩膀：饵料待会儿再看。强子，有件重要的事，得跟你通个气。
赵强见陈遇神色认真，也收敛了笑容，把长柄勺往桶边一放，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啥事？遇哥你说。
三人走到实验室角落相对干净一些的休息区坐下。陈遇简单地将日利集团正在挖角核心人员，并且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他的情况说了一遍，当然，略去了刘明事件中涉及国家安全的严峻部分，只强调这是对方不正当的商业竞争手段。
...他们可能很快就会通过猎头或者别的渠道联系你，开出的条件会非常诱人。陈遇看着赵强的眼睛，你怎么想？
赵强听完，愣了几秒钟，随即那张沾着绿色污渍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他猛地站起来，声音拔高了好几度：啥？！挖俺？！日利那帮龟孙子还想挖俺老赵？！
他激动地在原地转了个圈，挥舞着双手：他们想得美！俺老赵生是旭遇的人，死是旭遇的鬼！俺的根就在这儿！俺的实验室，俺的锅，俺的静丫头，还有俺那还没研究出来的宇宙无敌终极爆护饵，都在这儿！他们给俺金山银山俺也不去！
林莉被他这反应逗笑了，温言道：强子，你别激动，坐下说。我们当然相信你，只是提前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赵强气呼呼地坐下，依旧愤愤不平：心理准备？俺准备个锤子！他们要是敢来，看俺不用俺新研制的超级粘鱼不脱钩胶水把他们嘴粘上！
陈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表情依旧严肃：强子，光拒绝还不够。我们想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赵强眨巴着眼睛，有点没明白。
陈遇压低声音，如果他们真的联系你，你就假装对他们开出的条件很感兴趣，跟他们周旋。套取他们更多的信息和证据。张伟和杨队会在后面支持你，确保你的安全，并记录下一切。
赵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兴奋地搓着手：嘿！这个俺擅长！演戏嘛！俺当年在大学话剧社还演过一棵树呢！遇哥你放心，俺保证演得他们晕头转向，连他们祖宗十八代都喜欢啥味型的饵料都给他们套出来！
陈遇哭笑不得：...那倒也不必。重点是摸清他们的联络渠道、幕后指使，以及他们还想对旭遇做什么。记住，安全第一，一旦感觉不对，立刻终止。
明白！赵强挺起胸膛，随即又挠了挠头，不过...遇哥，俺这饵料研发，虽然也是核心技术，但跟老孙他们那航天材料比，是不是...没那么大吸引力啊？他们为啥盯上俺？
陈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许...他们觉得你比较，好下手？而且，自然之息系列在市场上的成功，以及它独特的生物技术路线，本身也很有价值。别忘了，钓鱼这项运动，在全球的市场规模可不小。
赵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又自信满满：管他为啥！反正他们打错算盘了！看俺老赵怎么给他们下一盘迷魂饵
事情的发展比预想的还要快。
两天后的傍晚，赵强正准备下班去食堂找王静吃饭，他的私人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境外号码。
赵强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假装整理器材，实则负责保护的安保队员，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并悄悄按下了录音键——这是张伟给他临时安装的。
喂？哪位？赵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平时一样大大咧咧。
您好，是赵强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声音甜美，普通话略带港台腔的女声，我这里是环球精英猎头顾问公司的Vivian。冒昧打扰您，我们注意到您在饵料生物技术领域的卓越成就，有一家全球顶级的跨国企业，对您的才华非常欣赏，希望能有机会与您深入交流...
赵强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剧本，装出几分感兴趣又有些犹豫的语气：跨国企业？哪家啊？俺就是个搞鱼饵的，没啥大本事...
赵先生您太谦虚了。Vivian的声音更加热情，具体是哪家企业，在您表示出初步意向后，我们可以安排更高级别的经理与您沟通。我可以先透露一下，他们为您准备的薪酬包非常具有竞争力，基础年薪可以达到八十万美元起，还有丰厚的项目奖金和股权激励。并且，可以为您和您的家人提供移民北美的全方位支持...
八...八十万？美金？赵强适时地表现出震惊和动摇，还...还能移民？
是的，赵先生。我们是非常有诚意的。如果您有兴趣，我们可以先进行一次非正式的视频会议，详细了解一下您的需求和对方的平台...Vivian趁热打铁。
这个...俺得考虑考虑...赵强继续演戏，而且俺这工作，涉及不少技术秘密，有保密协议的...
这一点您放心。Vivian的语气充满理解和诱惑，任何优秀的人才都会受到原公司的重视和约束。但我们合作的这家企业，拥有顶级的法务团队，完全可以帮您妥善处理这些问题。重要的是您个人的发展和未来，不是吗？
又周旋了几句，赵强才假装心动地答应会考虑，并留下了加密通讯方式，挂断了电话。
一挂电话，他立刻兴奋地原地蹦了一下，对着角落的安保队员比了个的手势，然后马上给陈遇和张伟分别发了信息。
接下来的几天，赵强正式上线。
在张伟的远程指导和技术支持下，赵强通过加密通讯软件，与那位Vivian以及她背后一位自称是日利集团高级技术总监史密斯先生的人，进行了数次交流。
赵强的表演天赋得到了充分发挥。他时而表现出对高薪和国外生活的向往，时而又担忧技术泄露的法律风险，时而不经意地透露一点无关紧要的、关于饵料研发的和，把对方吊得心痒难耐。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甚至分享了一个他早年研究失败的、关于利用大蒜提取物增强诱鱼效果半成品配方，声称这是他曾经的突破性思路之一——当然，这个配方经过秦老爷子，属于那种理论上有点道理，实际操作效果随机，且容易死窝的鸡肋。
对方如获至宝，对赵强的和更加深信不疑。
这天，赵强正在实验室里，对着摄像头，给那位史密斯先生展示他最新捣鼓出来的、一种据说能根据水温自动变化颜色的智能饵料（其实就是加了点热敏颜料），王静提着保温盒走了进来。
强子，吃饭了！你又在捣鼓什么...咦？你在跟谁视频？王静看到电脑屏幕上的外国面孔，愣了一下。
赵强心里一紧，连忙对镜头说了句史密斯先生，我这边有点事，稍后联系，然后飞快地关闭了视频。他转过身，有些心虚地看着王静：静...静丫头，你咋来了？
王静把保温盒放在桌上，疑惑地看着他：给你送饭啊。你刚才在跟谁视频？还是个外国人？我怎么没见过？
呃...是...是国外的一个...潜在合作伙伴！对！合作伙伴！赵强急中生智，他们对我们自然之息的技术很感兴趣，想...想交流一下！
王静将信将疑：交流需要这么神秘吗？还关着门？强子，你可别瞎答应什么，咱们的技术可是核心机密。
那不能！那不能！赵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俺心里有数！就是普通技术交流！遇哥...遇哥他也知道的！情急之下，他把陈遇搬了出来。
听到陈遇知道，王静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叮嘱道：反正你小心点，现在外面盯着咱们的人多。快吃饭吧，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红烧排骨。
赵强松了口气，连忙接过保温盒，岔开话题：还是静丫头你好！嘿嘿，真香！
他这边刚扒拉了两口饭，陈遇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强子，刚才静姐是不是过去了？没露馅吧？陈遇的声音带着关切。
没事没事！赵强嘴里含着饭，含糊不清地说，俺机灵着呢！就说是在跟国外合作伙伴交流技术！把遇哥你都搬出来了！静丫头没怀疑！
电话那头的陈遇似乎笑了笑：那就好。不过，静姐那边，我觉得还是找个机会跟她透个底，不然她老是担心也不好。
赵强连连点头：俺知道，俺知道，等这事儿完了，俺就跟她说清楚。
陈遇语气转为严肃：说正事。对方刚才联系张伟了，他们似乎很着急，提出想尽快安排一次线下的技术展示，地点可能在香港或者新加坡，说是要亲眼看看你的核心成果，然后就可以敲定合同和待遇。
赵强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线下？他们想干嘛？
估计是想进一步确认你的价值，也可能想获取更实质的东西。陈遇沉吟道，这是个机会，但也更危险。杨队的意思是可以去，但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我们会安排最精干的队员贴身保护你，所有环节都在我们掌控之中。你敢不敢去？
赵强一听，非但没害怕，反而更加兴奋：去！为啥不去！演戏就要演全套！俺倒要看看，这帮龟孙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正好，俺这儿还有几款饵料，可以给他们开开眼
陈遇被他这反应逗乐了：行，那我们就好好策划一下，给他们准备一桌丰盛的饵料大餐！你继续跟他们周旋，答应他们的线下见面要求，地点让他们定，时间我们来拖一拖，方便我们布置。
好嘞！瞧好吧您呐！赵强摩拳擦掌，感觉自己仿佛成了电影里深入虎穴的特工，使命感爆棚。
然而，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就在赵强按照指示，与对方敲定初步意向，约定一周后在香港见面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
这天下午，赵强正在实验室里调试他那锅颜色愈发诡异的智能饵料，实验室的门被敲响了。他以为是王静或者送材料的同事，头也没抬地喊了声：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考究灰色西装、提着公文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与实验室格格不入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目光快速扫过实验室，最后落在赵强身上。
您好，请问是赵强先生吗？男子的普通话很标准，带着一点京腔。
赵强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人：我是，你哪位？
男子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上：鄙姓胡，胡明轩。受美国Lily集团亚太区总裁施耐德先生的委托，特地前来拜访赵先生。
赵强心里猛地一沉，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搅拌勺。Lily集团？日利？！他们竟然敢直接派人找到公司里来？！张伟和杨队知道吗？
他强作镇定，接过名片扫了一眼，上面印着胡明轩，明轩国际咨询有限公司，总裁的字样，没有任何与日利直接相关的信息。
胡...胡总是吧？赵强把名片随手放在沾满污渍的操作台上，找俺有啥事？俺好像不认识什么施耐德先生。
胡明轩似乎对实验室的环境有些不适，但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赵先生是爽快人，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施耐德先生对您在饵料生物技术领域的造诣非常钦佩，认为您在这里...实在是有些屈才了。Lily集团愿意为您提供全球顶级的研发平台、无法想象的薪酬待遇，以及通往更广阔世界的阶梯。我这次来，就是代表施耐德先生，向您发出最诚挚的邀请。
他顿了顿，观察着赵强的表情，继续加重筹码：只要您点头，三百万美元的年薪，加上Lily集团亚太区首席饵料技术官的职位，以及绿卡，都是您的。而且，我们可以先支付一笔五百万美元的诚意金，打到您指定的任何海外账户。
赵强听得心跳加速，不是心动，是气的！这帮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敢直接上门来挖墙脚！还开这么高的价！这是多看不起他赵强对旭遇的感情！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火气，脸上挤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胡总，您这...条件开得也太吓人了。俺就是个粗人，搞搞鱼饵还行，啥首席技术官，俺可干不了。
赵先生过谦了。胡明轩以为赵强是心动之余又缺乏自信，连忙劝道，以您的技术，完全足以胜任。至于管理方面，公司会配备专业的团队辅助您。您只需要专注于您最擅长的研发即可。想想看，在全球最大的钓具集团施展才华，那是何等的舞台？
赵强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犹豫挣扎的神色：这个...事儿太大了...俺得好好想想...而且，这毕竟是在公司里，传出去影响不好...
胡明轩了然地点点头，压低声音：理解，理解。我们可以另外约个安静的地方详谈。如果赵先生对条件还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施耐德先生吩咐了，只要您愿意，一切都可以谈。
又虚与委蛇了几句，赵强才把胡明轩打发走，承诺会认真考虑，并同意之后通过加密方式联系。
胡明轩前脚刚走，赵强后脚就冲出了实验室，直奔陈遇的办公室，连围裙都忘了摘。
遇哥！遇哥！大事不好！赵强气喘吁吁地推开陈遇办公室的门，日利那帮龟孙子派人直接摸到俺实验室来了！开价三百万美金！还有啥首席技术官！俺的娘诶！
陈遇正在和张伟、杨振军商议事情，闻言都抬起头，神色凝重。
人走了？陈遇沉声问。
刚走！是个姓胡的，叫什么胡明轩，名片上是啥明轩国际咨询公司！赵强把那张皱巴巴的名片拍在陈遇桌上，胆子也太肥了！敢直接上门！
张伟立刻在电脑上查询，很快说道：查到了，明轩国际咨询，注册地在开曼群岛，法人代表就是胡明轩，是一家典型的空壳公司，专门从事一些灰色地带的商务。
杨振军眼神冷冽：看来他们是迫不及待了，线上试探不够，还想线下强攻。这个胡明轩，背景肯定不干净。
陈遇手指敲着桌面，沉思片刻，忽然笑了：他们越急，越说明他们慌了。强子，你表现得很好，稳住了他。既然他们这么想见你，那咱们就...顺水推舟。
遇哥，你的意思是？赵强疑惑。
答应他。陈遇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就约在滨城，我们的地盘。看看他们到底想玩什么把戏。杨队，张伟，这次，我们要给他们来一个瓮中捉鳖，把这个胡明轩和他背后的线，连根拔起！
杨振军重重点头：我立刻布置。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张伟推了推眼镜：我会全程监控所有通讯和资金流向。
赵强看着三人沉稳而自信的表情，心中的慌乱也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好！俺就再会会那个姓胡的！看看他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