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堆积如山的备考资料,没有清晨训练的刺耳哨声,甚至没有了“立海大三年级生”这个身份所带来的、无形的秩序与责任。毕业后的第一个早晨,尤野信子在一种过于安静的陌生感中醒来,盯着熟悉的天花板,恍惚了许久。
时间仿佛突然被抽走了骨架,变得松散、绵软,失去了方向。
她慢吞吞地起床,习惯性地想找出笔记本复习,手指却在触到空荡荡的书桌时顿住。一种微妙的、失重般的空虚感,悄然蔓延。这就是…一直被期待着、也被隐隐恐惧着的,“自由”的滋味吗?
手机屏幕亮起,是仁王雅治的信息,时间显示是半小时前。
【醒了没?】
言简意赅,是他一贯的风格。
信子连忙回复:【刚醒…】
【下楼。】
她跑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晨光熹微中,那个熟悉的身影靠在她家巷口的电线杆上,银发在清淡的晨光里显得有些柔软。他没有穿校服,只是一身简单的深灰色连帽卫衣和运动长裤,单肩随意挎着一个运动包,看起来和任何一个闲适的假期青年无异,却又因那份独特的轮廓和气质而格外显眼。
她匆匆套上外套跑下楼。
“雅治?你怎么这么早…”
“puri~闲着也是闲着。”他直起身,目光掠过她还有些睡意惺忪的脸,“今天没什么安排吧?”
信子老实地摇头。毕业典礼刚结束,旅行的计划还在商讨,短暂的假期像一块突然掉进手里的糖果,她还没想好如何品尝。
“那就走吧。”他转身,双手插在口袋里,自然地朝前走去。
“去、去哪里?”
“不知道。”
一个完全没有目的地的行程。这完全不符合信子习惯于规划和安全边际的性子,她小步跟上,心里有些没底,却又因为是他引领的方向,而生出一丝奇异的、跃跃欲试的期待。
他们没有去往常约定的地点,也没有去任何有着明确“意义”的地方。仁王只是带着她,漫无目的地穿行在神奈川清晨渐渐苏醒的街道上。
路过即将失去“母校”身份的立海大附属中学,紧闭的校门和空旷的操场在假期里显得格外寂静。他们没有驻足,只是隔着栏杆瞥了一眼,仿佛那只是途经过的、无数风景中的寻常一处。
路过他们常去的那家便利店,仁王进去买了两罐热饮,抛给她一罐,自己打开另一罐,倚在店外的自动贩售机上慢慢喝着。没有对话,只是看着早班电车驶过街角,带起一阵风,吹动了信子的发梢。
他甚至带着她绕进了一条她从未走过的、狭窄而古老的商店街,看着店主们慢悠悠地拉起卷帘门,摆放商品,空气中弥漫着酱油煎饼和新鲜蔬果混杂的、生活本身的气息。
没有计划,没有目标。只是行走,存在于这片他们生活了三年,却可能从未以如此“旁观”的视角细细品味过的城市肌理之中。
信子起初还有些不安,紧紧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但渐渐地,她放松下来,开始留意到阳光透过树叶投下的光斑是如何跳跃的,听到不知从哪家窗户里飘出的、断断续续的钢琴练习曲,闻到咖啡馆开始营业时飘出的、浓郁醇厚的香气。
她发现,当不再被“高中生”的身份和日程驱赶时,连最寻常的街景,都呈现出一种陌生而温柔的质感。
走累了,他们就在一个临海的小公园长椅上坐下。海风带着咸涩的气息吹来,远处有海鸥鸣叫。仁王将运动包随意丢在脚边,闭着眼睛仰头靠在椅背上,似乎在感受阳光的温度。信子坐在他身边,小口喝着微烫的饮料,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心里那片因毕业而生的、空落落的地方,仿佛被这种无所事事的安宁,一点点填满了。
“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什么都不做呢。”她轻声说。
“啊。”仁王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眼睛都没睁,“以后这种时候多的是。”
以后。
这个词让信子微微一怔,随即心底泛起一丝暖意。是啊,以后。不再被学期的框架所分割,他们拥有了大片可以自由支配的、共同的“以后”。这个认知,比任何计划都更让她感到安心。
最后一个高中假期,就这样在一个没有目的地的清晨,悄然开启。它褪去了所有仪式感的负担,只是纯粹地、安静地存在着,像一段轻柔的间奏,连接着已然落幕的青春乐章与即将响起的、属于成年世界的未知旋律。而他们,就在这片无所事事的空白里,练习着如何更好地,与彼此,也与即将到来的新生活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