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铁母洞内,那把倾注了顾一白所有心血的新律刃,突然嗡鸣一声,挣脱了他的掌控。
它悬浮在空中,刀身之上,青色的火焰如同活物般流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刀尖,笔直地指向北方,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
“不好……”墨九爷脸色剧变,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无力地跌坐于地,浑浊的双“它要找‘律心’了……一旦相认,整个南岭的地火都会活过来!不是为人所用,是为它自己!”
顾一白缓缓站起身,轻轻地将怒哥放在地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抬起头,凝视着那把悬浮在空中的刀,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的渴望。
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无法避免。
他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一个声音,低沉,嘶哑,不像是自己:“过来……”
铁母洞内,新铸的律刃悬浮于半空,青色的火焰如灵蛇般蜿蜒流淌,刀身之上,竟缓缓浮现出一幅由火焰构成的奇异图案。
那是一张简略却又精确的地脉图,山川河流被抽象成一道道流动的光线,无数光线交织汇聚,最终指向一个点——乱葬岗下方。
顾一白的瞳孔骤然紧缩,他伸出手,试图握住那把刀。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及刀柄的瞬间,一股剧烈的灼痛感猛地从心口爆发开来,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印在了上面。
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胸前的蝶印疯狂闪烁,妖异的光芒几乎要将他吞噬。
“一白!”墨九爷惊呼,想要上前搀扶,却被那股强大的力量阻挡,寸步难行。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直沉默不语的阿朵突然动了。
她身形一闪,宛如一道幽灵,瞬间出现在律刃之前。
她伸出白皙的手,将那颗晶莹剔透的原始真蛊,轻轻贴在了刀脊之上。
刹那间,整个铁母洞都震动起来,原始真蛊发出嗡嗡的颤鸣,其内的蛊卵仿佛活过来一般,剧烈跳动。
随后,一个轻柔却又清晰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它骗你……”
这声音,不属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顾一白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阿朵。
那是阿朵的声音,清冷,空灵,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愤怒。
她……她竟然说话了!
众人震惊地回过头,只见阿朵原本清澈的双眸,此刻却泛着幽幽的绿光,如同两颗鬼火,摄人心魄。
“那不是你爹的愿望。”阿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机械的冰冷,“这是‘律心’的谎言——它想借你的手复活,然后奴役所有火种者。”
“律心”的谎言?奴役所有火种者?
顾一白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死死地盯着那把悬浮在空中的刀,仿佛要将它看穿。
与此同时,远离铁母洞的地师府内,韩十三正手持一盏油灯,在幽深的密道中摸索前行。
他独眼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凭借着游匠的经验和对地脉的敏锐感知,他发现这条密道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为开凿,并且年代久远。
密道蜿蜒向下,越来越深,空气也变得越来越潮湿阴冷。
最终,韩十三来到了一处被封死的岩壁前。
岩壁上,刻着四个古朴而又充满压迫感的大字:律根禁渊。
字迹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韩十三心中一凛,他能感受到,从这岩壁之后,传来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岩壁下方,整齐地摆放着七具石俑。
这些石俑的造型各异,但都呈现出一种跪伏的姿态,仿佛在对着岩壁之后的存在顶礼膜拜。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具石俑的手中,都紧紧地握着一枚锈迹斑斑的律钉残片。
韩十三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共振铜铃,轻轻摇动。
清脆的铃声在密道中回荡,传入岩壁之后。
片刻之后,从岩壁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回应,像是某种巨大的生物在呼吸。
那声音低沉而又压抑,仿佛来自地狱深处,令人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罗淑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地师府的书房。
她熟练地避开了所有的耳目,径直走向书房深处的一个隐蔽的角落。
在那里,她从一个暗格中,取出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卷轴。
卷轴之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个个名字,正是地师府历代以来用于活祭的“活祭名录”。
罗淑英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缓缓地翻开卷轴,目光在那些冰冷的名字上扫过。
最终,她的视线停留在了一行字上:“庚戌年四月初七,顾氏代祭。”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
“原来……我们供奉的根本不是神,是怪物。”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微得几乎听不见。
铁母洞内,顾一白强忍住心口的灼痛,召集众人议事。
“必须尽快切断我与律刃的联系。”他沉声说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用‘逆魂引’。”墨九爷提议,“这是唯一的办法。”
“逆魂引?”顾一白皱了皱眉,“此术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墨九爷摇了摇头,“想要彻底切断你与律刃的联系,只能用此险招。”
白三姑走到顾一白面前,用手语比划道:“需取一名自愿断契者的性命为引,以骨为针,血为线,穿魂七日。”
她比划完,整个铁母洞都陷入了沉默。
以命为引,穿魂七日……
这不仅仅是一种仪式,更是一种残酷的献祭。
话音未落,一道金色的身影猛然从人群中窜出,一步跃上祭台。
是怒哥。
它展开双翅,金色的火焰再次燃起,照亮了整个铁母洞。
顾一白脸色剧变,厉声喝道:“你疯了?你连记忆都没回来!”
怒哥无法言语,它只能用喙在地面上,吃力地划出三个字:窝里人。
那一瞬,所有人都明白了。
怒哥想要用自己的命,换取顾一白的自由。
他愿意为了顾一白,牺牲自己的一切。
阿朵默默地走到祭台前,取出了原始真蛊。
她将原始真蛊置于怒哥的头顶,低声说道:“若你要熄火,就告诉他真相。”
蛊卵骤然裂开,一道苍老而又充满威严的女声,从中传出:
“三百年前,第一代持律者并非弑神之人……他是神的造物。”
“而顾承焰,是第一个背叛神的人——他杀了真正的初代,篡改《锻心录》,把‘熄火之种’说成‘启火之钥’。”
“你们争的火,从来就不该存在。”
声音消散,蛊卵化为灰烬,散落在祭台上。
那一刻,顾一白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吗?
他们一直以来所追寻的,竟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当夜,顾一白独自一人来到了乱葬岗,在柳三更的尸身旁,点燃了三炷黑香。
夜幕如墨,乱葬岗的孤魂野鬼在顾一白周身呜咽,磷火明灭不定,如同恶鬼的眼睛。
他无视这一切,决绝地割破掌心,猩红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带着决绝与不甘,狠狠地洒向那片埋葬着无数冤魂的土地。
“我叫顾一白,第八代持律者。我不接刑,不续火,不拜鬼!”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阴森可怖的乱葬岗上空。
这不仅仅是对天地的宣告,更是对自身命运的挑战!
“铛——!”
地底深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钟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却并非来自乱葬岗的某个角落,而是如同附骨之蛆般,从顾一白胸前的蝶印中震荡而出!
那妖异的蝶印,仿佛活过来一般,疯狂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蝶印那繁复的花纹中央,竟然缓缓浮现出一行细小而古老的字迹: “贞元十九年,吾篡律。”
那字迹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也刻在了这片被谎言掩盖的土地之上。
究竟是谁,在贞元十九年篡改了律法?
而这与他顾一白,又有什么关联?
突然,他感到一股强烈的窥视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注视着他,带着嘲讽与玩味。
他猛然抬头,却只看到无尽的黑暗。
“找到你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在他耳边响起。
晨雾弥漫,铁母洞炉火渐熄。铁婆婆拄锤立于炉前,一言不发。
晨雾像一层薄纱,温柔地笼罩着铁母洞。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的焦糊味,那是炉火熄灭后留下的痕迹。
铁婆婆佝偻着身躯,像一尊饱经风霜的石像,她那布满皱纹的双手紧紧拄着那柄巨大的铁锤,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顾一白手中那柄尚未完全成型的律刃,仿佛要将它看穿。
“你想毁了它?”铁婆婆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酷,“可以。但得用‘断律锻法’。这玩意儿,不是靠火烧出来的,是靠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