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深处,阿朵继续向前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周围的景象始终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是无尽的黑暗和飘荡的残魂。
终于,她来到了深渊的尽头。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石窟。
石窟的中央,矗立着一尊无面的女像。
女像的双手被粗大的愿锁贯穿,牢牢地钉在石壁上,鲜血早已干涸,只留下暗红色的痕迹。
她的姿态痛苦而绝望,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命运的不公。
阿朵缓缓地靠近石像,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一种莫名的预感告诉她,这里隐藏着某种重要的秘密。
就在她靠近石像的瞬间,石像额头上的银色纹路忽然亮了起来,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紧接着,一道苍老而虚弱的女声在石窟中回荡:“白三娘……你还活着?”
角落的阴影中,一个拄着拐杖的盲眼老妇缓缓走了出来。
她身材佝偻,满脸皱纹,一头花白的头发随意地披散着,显得苍老而憔悴。
她伸出枯瘦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石像,声音嘶哑而低沉:“我活不了多久了……但我等你,等了九世。”
她开始吟唱,那是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歌谣,歌声如灰烬般飘落,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无奈。
正是那首盲眼歌婆吟唱的,《愿烬谣》。
阿朵体内的真蛊开始剧烈地共振,额头上的银色纹路也随之暴涨,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她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她的身体,让她能够短暂地操控周围的残魂。
那些原本漫无目的地飘荡着的残魂,在她的操控下,开始缓缓地聚集起来,如同受到某种指引一般,在她面前形成一道阶梯,通往石台。
阿朵深吸一口气,抬脚踏上了由残魂组成的阶梯,一步一步地向石台走去。
她知道,那里一定隐藏着某种重要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或许能够改变她,甚至改变整个世界的命运。
她走到石像面前,伸出手,轻轻地贴在了石像的心口。
愿烬之火如同流水一般,缓缓地渗入了石像的体内。
刹那间……
石像被触碰的刹那,地底仿佛传来一声亘古的叹息。
灰白的石屑簌簌而落,石像原本光洁无面的头颅,竟如同被神只妙手雕琢般,缓缓浮现出五官轮廓——眉眼间,竟与阿朵有着七分相似!
石像的双目骤然睁开,瞳孔之中银色火焰跳动,仿佛蕴藏着九幽地狱的寒冷与愤怒:“你终于来了……反律之种。我们被锁了九百年,只为等一个不愿再跪的人。”
石像话音未落,布满裂痕的身躯轰然崩解,化作一道纯粹的银色火焰,如如燕投林般,径直没入阿朵的心口。
阿朵的身躯微微一震,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那是九百年来,一代又一代承愿者的记忆,痛苦、挣扎、绝望……以及,不甘!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无尽的黑暗深渊,嘴角勾起一抹决绝的弧度,轻声回应:“我听见了……她们都在喊我名字。”
地表之上,正用凤种精魄沟通地心的怒哥,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般,软软地倒在地上。
他身上的凤火,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整个身体也如同被抽空了水分,变得干瘪而虚弱。
地缝重新闭合,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将所有的秘密都重新掩埋在了地底。
顾一白缓缓走到地缝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石壁。
他的眼神深邃而冰冷,如同寒冬腊月的冰湖,平静的表面下,蕴藏着足以冻结一切的杀意。
他低声说道:“阿朵,你若不回来……我就烧了这天。”
说罢,他转身离去,身影决绝而孤寂。
他的目标,是清源村的废弃祠堂……
废弃祠堂内,蛛网如纱,尘埃如雾。
顾一白站在神龛前,眼神如淬了冰的寒铁,扫过那些歪倒的朽木神像,最终落在中央那块断裂的村碑残基上。
“烧天?嘿,先得有个烧天的家伙什儿。”他低声嘟囔着,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也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炼器师,炼的是器,更是炼心。
顾一白盘膝坐下,从怀中摸出一方古朴的石盒。
打开石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一块布满裂纹的碑心残纹,一卷用不知名兽皮缝制的竹简,还有一柄锈迹斑斑的逆纹凿。
碑心残纹,那是清源村碑的核心,承载着无数村民的愿力,也是束缚阿朵的枷锁。
愿烬谱,记载着历代承愿者的血泪,是希望,也是绝望。
逆纹凿,岑家世代相传的秘宝,能改变器物的纹路,也是打破命运的钥匙。
顾一白深吸一口气,将三样东西摆在身前。
他伸出手指,在手腕上轻轻一划,一滴殷红的鲜血滴落在碑心残纹上。
鲜血瞬间被吸收,残纹亮起一道微弱的光芒,仿佛沉睡的灵魂被唤醒。
“都说炼器师是靠火吃饭的,老子今天就用自己的血,喂饱这炉子!”顾一白舔了舔嘴唇,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
他拿起逆纹凿,狠狠地朝着斩愿刀的刀身凿去。
“叮!叮!叮!”
清脆的敲击声在寂静的祠堂内回荡,仿佛是命运的丧钟。
斩愿刀是好刀,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可它终究是一把“断愿”的刀,一把斩断希望的刀。
顾一白要做的,就是改变它的命运,让它成为一把“割律”的刀,一把斩断枷锁的刀。
他要重铸斩愿刀。
“呸,老子真是疯了。”顾一白啐了一口,继续挥舞着逆纹凿。
就在这时,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凑了过来。
是怒哥。
这只桀骜不驯的凤种小鸡精,此刻却虚弱得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鹌鹑。
他身上的凤火已经彻底熄灭,断裂的翅膀无力地垂着,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你……你干啥呢?”怒哥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破风箱一样。
“炼刀。”顾一白头也不抬地说道。
“炼……炼刀?你疯了?你拿啥炼?你的火呢?”
顾一白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刀炉。
那是一座用碎石堆砌而成的简陋炉子,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一丝火星。
“没火?老子有!”怒哥挣扎着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到炉边。
他低下头,用喙轻轻地梳理着自己残缺的翅膀,最终,他拔下了一根沾满血污的凤羽。
“这是老子身上最后一根毛了,你可别给老子糟蹋了!”怒哥将凤羽丢进炉膛,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凤羽吹了一口气。
“轰!”
一簇微弱的火苗在炉膛内亮起,虽然微弱,却带着一股焚尽天下的气势。
那是凤火,是神兽的火焰,即使只剩下一丝火星,也足以焚烧一切。
顾一白
“老子飞不飞不重要,刀得亮!”怒哥的声音很小,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火焰舔舐着刀胚,发出噼啪的声响。
刀胚在高温的炙烤下,开始扭曲变形,原本光滑的刀身,逐渐显现出锯齿状的刃纹——不是断缘,是割律。
就在这时,一个嘶哑的声音在祠堂外响起。
“顾先生,我来了。”
岑九,那个沉默寡言的哑面石匠,拄着一根拐杖,缓缓地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石衣,脸上依旧戴着那张看不清表情的石质面具。
“你来干什么?”顾一白皱着眉头问道。
“送东西。”岑九走到炉前,缓缓地展开了一卷用特殊石料制成的地图——《逆纹图谱》。
地图上绘制着南岭地心的全貌,详细地标注了七处“律脉节点”。
“我祖宗留下话:若有人要烧律,就得先炼一把‘割律的刀’。”岑九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坚定。
他将图谱投入炉火,“今日,岑家不再修门,要破门。”
火光中,刀胚贪婪地吸收着图谱的残灰,发出嗡嗡的声响,仿佛在回应地心深处的呼唤。
子时,夜深人静。
刀,即将成型。
忽然,祠堂屋顶的瓦片发出一声轻响。
一道黑影从暗处扑出,带着一股腥臭的狂风,直取刀胚。
“反律之刃,归我妖丹!”
是吴龙,那个六翅蜈蚣妖将。
他伤势未愈,却被大蛊师逼迫着前来夺刀。
顾一白依旧坐在原地,纹丝不动,仿佛没有看到吴龙一般。
怒哥却猛然跃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残羽化作一团火焰,扑向吴龙。
吴龙冷笑一声,翅膀一扇,便将怒哥扇飞。
可就在这时,刀胚骤然腾空,主动迎向吴龙的手——就在他触碰到刀身的瞬间,愿烬之火自刀身炸开,顺着他的经脉逆燃而上,直焚妖丹!
“啊!这刀……认主?!”吴龙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六翅瞬间焦黑,坠落在地,化作一缕黑烟,狼狈逃遁。
顾一白冷笑一声,说道:“反律之刃,只烧愿奴,不认贼骨。”
与此同时,罗淑英站在清源村最高的山巅上,感受着地底传来的异动,眼神冰冷而决绝。
“布‘镇愿大阵’,三十六律卫,以血钉地,封南岭三日!”她冷声下令道。
话音刚落,地底随即升起三十六道黑光,如同锁链一般,缠绕向祠堂内的火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