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顾惜朝带着兵马围了静心苑,并将卫珩和绵绵接回将军府安置的同时,这场深夜的动荡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波纹迅速荡开,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卫国公府。
卫国公府,松鹤堂。
卫老夫人端坐在紫檀木嵌螺钿的罗汉床上,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眉头紧锁,面容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下首坐着卫珩的父亲卫琮,以及他的继母王氏。气氛凝重得吓人。
“母亲息怒,”卫琮看着老夫人阴沉的面色,小心翼翼地开口,“许是些误会,珩儿他身子弱,一向深居简出,怎会招惹上官府……”
“误会?”卫老夫人冷哼一声,佛珠重重按在炕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京兆尹府的官兵深夜围了他的别苑!顾家那小子更是直接带兵对峙!闹得满城风雨,你跟我说是误会?我们卫国公府的脸面都要被他们丢尽了!” 她胸口剧烈起伏,显是气得不轻。
她凌厉的目光扫向一旁垂首恭立的王氏:“你这个当家主母是怎么当的?珩儿在外面惹出如此大的祸事,你竟事先毫无察觉?”
王氏心中暗恨老太太偏心,出了事只会拿她作筏,面上却立刻露出委屈又自责的神情,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母亲教训的是,是媳妇失职。只是珩儿那孩子……自有主张,静心苑的事从不与府里多说。媳妇派人去问候,也常被他以需要静养为由挡回来。原想着有那位阮姑娘在身边照顾,总能安稳些,谁知……竟会惹上这样的麻烦。”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了绵绵身上。
卫琮一听,眉头也皱了起来,对长子和那个冲喜的姑娘更多了几分不满:“又是那个阮绵绵!自她来了之后,珩儿是越发不像话了!如今更是闹到要顾惜朝出兵维护的地步,成何体统!” 他全然忘了关心儿子是否安好,只惦记着家族颜面和自己是否会受牵连。
卫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当初默许那阮绵绵留在珩儿身边,是指望她安分守己,用她那点所谓的福气稳住珩儿的病情,为国公府延续香火添一份希望。如今倒好,非但没见珩儿身子有多大起色,反而招来了这等祸事!这女子,莫非真是个不安分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卫老夫人压下心头对绵绵的失望与迁怒,沉声道:“立刻派人去顾府,把珩儿给我接回来!我们卫家的嫡长孙,出了事躲在别人府上算怎么回事!还有那个阮氏,”她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一并带回来!只要他们是国公府的人,就得守国公府的规矩!”
她决不允许自己点头留下的人,脱离掌控,在外面给府里招惹是非。
王氏连忙应下:“媳妇这就去安排。只是……”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听闻顾小将军态度强硬,昨夜为了珩儿和……阮姑娘,连京兆尹府的人都敢围堵,只怕……不会轻易放人。而且珩儿那性子,若是执意不肯……”
“他敢!”卫老夫人勃然变色,“我是他祖母!我还做不了他的主了?!你去,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立刻带着人回来!有什么事情,回国公府关起门来说!”
“是,母亲。”王氏心中暗忖,若能借此机会将卫珩和那个阮绵绵弄回府中,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岂不是更方便拿捏?她立刻起身去安排心腹管家前往将军府要人。
然而,派去的人很快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顾惜朝根本连府门都没让进,只让亲兵在门口传话:“卫表哥在我这里养病,清净得很,不劳国公府操心。阮姑娘是表哥的客人,自然也在府中做客。回不回去,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思,你们谁来说都没用!” 态度强硬,毫不客气。
消息传回松鹤堂,卫老夫人气得手直发抖:“反了!真是反了!顾家小子竟敢如此无礼!珩儿也是……真是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窍,连家都不回了!” 她已然将一切归咎于绵绵的“蛊惑”。
卫琮也脸色铁青,却不敢真去跟手握兵权的顾惜朝硬碰硬。
王氏则在一旁添油加醋,唉声叹气道:“母亲,您看这……珩儿如今是越发有主意了,连您的话都不听了。这长期住在顾家,身边就跟着那么个不明不白的……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国公府怎么苛待了他,连个冲喜的丫头都护不住,这才逼得他不得不寄人篱下呢……” 她句句戳在老夫人最在意的颜面上。
卫老夫人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阴沉着脸,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他既然翅膀硬了,愿意待在那就待着吧!只是琮儿,你立刻去打听清楚,昨夜之事究竟因何而起?王侍郎那边……看看是否需要我们去走动走动,总不能真让他为了个女子,把整个国公府都拖下水!”
她关心的,始终是家族的利益和颜面。至于孙子的安危和真相,以及那个她曾寄予一丝冲喜希望的阮绵绵,在触及家族根本时,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卫琮连忙应声而去。
王氏扶着老夫人,柔声劝慰,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光。卫珩执意住在顾府,脱离了国公府的庇护,在外面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和那个阮绵绵闹出什么更难听的风言风语,可就怪不到她头上了。她只需在府里,静静等待时机便可。
松鹤堂内的风波暂时平息,但针对卫珩和绵绵的暗涌,却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悄然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