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门口,对李云龙低吼道:
“滚!李云龙!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老子不想再看见你!”
李云龙也毫不示弱,把帽子狠狠往头上一扣,梗着脖子,回敬道:
“走就走!老子还不想在这看你摆臭脸呢!什么玩意儿!”
说完,他“哐当”一声摔门而去,脚步声在走廊里咚咚作响,显示着余怒未消。
办公室里,只剩下邵明珠和喘着粗气、扶着额头的赵刚。
邵明珠看着这一幕,心里哭笑不得,又觉得再熟悉不过。这种电闪雷鸣、拍桌子摔门的名场面,在当年的独立团团部,简直是家常便饭。他太了解这两位老首长了。赵刚原则性强,心思重,恨铁不成钢。李云龙性情火爆,吃软不吃硬,最烦别人拿条条框框管着他。两人吵起来是天崩地裂,但吵完没多久,只要一碗酒、一场仗,马上就能和好如初,甚至感情更深。这就是过命的交情。
他赶紧上前,给赵刚倒了杯温水,轻轻放在桌上,语气带着劝慰和了然:
“政委,您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团长他就这个脾气,您还不知道吗?驴性子,顺毛捋就行,您越跟他呛,他越来劲。”
赵刚接过水杯,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心:
“明珠啊……我不是生他的气……我是……我是怕他犯错误啊!都这个岁数了,这个位置了,怎么还这么不让人省心!张白鹿……那是能随便接触的人吗?田雨不在身边,这瓜田李下的……哎……”
“我明白,政委,您都是为他好。” 邵明珠 点点头,他完全理解赵刚的担忧,“团长他……心思没那么复杂,可能就是觉得跳舞新鲜,没想那么多。这样,政委,” 他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化解矛盾的老办法,“眼看也快晚饭点了,您看这样行不行?晚上,您要是有空,就到铃铛胡同我那儿去。让我家念念炒几个小菜,您二位老战友,坐下来,喝两杯,有什么话,酒桌上说开了,什么事儿都没了!怎么样?”
这是独立团时期流传下来的优良传统,没有什么矛盾是一顿酒解决不了的,有,那就两顿。
赵刚闻言,沉默了片刻,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掺杂着对老战友关切的神情。他何尝不想跟李云龙坐下来好好聊聊?只是刚才在气头上。他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我也正好……跟老李好好聊聊。”
“那太好了!” 邵明珠见赵刚同意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我这就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念念准备一下!您下班就直接过去!”
赵刚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
邵明珠离开赵刚办公室,心情轻松了不少。他相信,只要晚上酒一喝开,两位老首长肯定能冰释前嫌。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电话机旁,拨通了铃铛胡同甲壹号的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后,被接了起来,传来妻子刘念那熟悉、温柔,但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声音:
“喂?哪位?”
“念念,是我。” 邵明珠语气轻快地说道。
“明珠啊。” 电话那头的刘念听到是丈夫的声音,语气似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变得雀跃,只是很平常地应了一声,“有事吗?”
她这几天心里一直装着赵灵儿说的那些关于舞会和欧阳许念的话,像一块大石头压着。她一直在等,等丈夫主动跟她提起,哪怕只是解释一句。可邵明珠回家后只字未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这让她心里更加失落和不安。此刻接到丈夫电话,她心里甚至隐隐有一丝期待,希望他能说点关于那天的事。
然而,邵明珠完全没有察觉到妻子声音里那微妙的情绪变化。他脑子里只想着安排晚上酒局的事,直接说道:
“念念,晚上多做几个菜。政委和团长他俩刚才在办公室又杠上了,吵得不可开交。我得安排他们喝顿酒,调和调和。你辛苦一下。”
他说的自然而然,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安排了。家里来客人,尤其是老战友,让妻子准备饭菜,在他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电话那头的刘念,听到这番话,心里那点微弱的期待,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她等来的,不是丈夫的解释和宽慰,而是一句轻飘飘的、让她“准备饭菜”的命令! 他心里只惦记着他的老首长、老团长!他难道就一点都没感觉到自己这几天情绪不对吗?他就一点都没想过要跟自己说说舞会的事吗?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个做饭招待客人的保姆吗?
委屈、失望、醋意、还有这几天积压的焦虑和不安,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刘念的理智!
她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她对着话筒,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至极的字:
“……好。”
然后,不等邵明珠再说什么,她“啪”地一声,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急促忙音,邵明珠 手里还拿着话筒,整个人都愣住了,一脸茫然!
“念念?念念?!” 他对着已经断线的电话喊了两声,确认是被挂断了,才莫名其妙地放下话筒,困惑地挠了挠头。
“这……啥情况?” 他自言自语道,完全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就挂了?信号不好?还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觉得没有任何问题啊?就是让她准备晚饭,招待政委和团长,这有什么不对吗?以前不也经常这样吗?
“可能是孩子闹了?或者正在忙别的事?” 邵明珠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解释,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没有把这点小插曲太放在心上。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让李云龙跟赵刚喝酒。
于是,他转身就朝铃铛胡同走去,把妻子那通不寻常的挂断电话,暂时抛在了脑后。他完全不知道,家里有一场远比赵刚和李云龙争吵更棘手的“风暴”,正等着他。
而电话那头,铃铛胡同的家里,刘念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终于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她无力地靠在墙上,心中充满了被忽视的委屈和深深的失落。
看来,有些话,如果不直接挑明,这个粗枝大叶的丈夫,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傍晚,北京,铃铛胡同甲壹号院。
院子里,李云龙正和田墨轩教授在海棠树下的小石桌旁下棋,田墨轩凝神沉思,李云龙则抓耳挠腮,时不时嚷嚷着“悔一步!就悔一步!”,引得田墨轩摇头失笑。
田雨正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怀里抱着咿咿呀呀的小平安,轻声哼着歌,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儿子李特则在院子里追着一只皮球,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
厨房里,刘念一个人默默忙碌着。灶台上炖着汤,锅里炒着菜,香气四溢,但她脸上却没有丝毫笑容,眼神有些飘忽,动作也带着点负气般的用力。她心里还堵着下午那通电话和赵灵儿那番话带来的委屈和醋意。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邵明珠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团长!田教授!我回来了!”他先笑着跟李云龙和田墨轩打了声招呼。
“明珠回来啦!”田墨轩抬头微笑示意。
“臭小子!赶紧过来!帮老子看看这步棋怎么走!岳父他要‘将军抽车’!”李云龙头也不抬地大喊。
邵明珠笑了笑,没立刻过去,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落在了正追着皮球玩的李特身上。他灵机一动,大步走过去,一把将胖乎乎的小李特高高举了起来,引得孩子发出“咯咯”的欢笑声。
“走,特特,跟叔叔去看看你刘念阿姨做了什么好吃的!”他抱着李特,看似自然地朝着厨房走去。
田雨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继续低头哄着怀里的女儿。
李云龙挠着头不满的说道:“特特……这名起的!怎么不叫特务!哪怕叫李坦克也比李特好听啊!”
邵明珠抱着李特听到李云龙的抱怨,无奈的笑了笑,他推开厨房虚掩的门,走了进去。厨房里油烟缭绕,刘念正背对着他,用力地翻炒着锅里的菜。
“念念,我回来了。”邵明珠语气如常地说道,同时把李特放下来,轻轻推了推他的小屁股,“特特,去,找你刘念阿姨要块糖吃。”
刘念听到丈夫的声音,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从旁边的糖罐里拿出一小块冰糖,塞到跑过来的李特手里,语气平淡地说:“特特乖,出去玩吧,厨房油烟大。”
小李特拿着糖,高高兴兴地跑出去了。
邵明珠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妻子明显带着疏离和冷淡的背影,心里彻底明白了。联想到下午她突然挂断的电话,以及赵刚白天跟他说的关于舞会和风言风语的事,他立刻断定:妻子肯定是听到什么了,正在生闷气,吃醋了。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战场上能洞察敌军意图,情场上这点小心思,他稍一琢磨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虽然有时候情商感人,直来直去,但智商绝对在线!
他没有再多说废话,直接走上前,“哐当”一声,反手关上了厨房的门,还顺手插上了插销!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终于让刘念惊讶地回过头来。她看到丈夫关上门,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歉意、认真和强烈情感的表情,一步步朝她走来。
“你……你关门干什么……”刘念有些慌乱地说道,手下意识地抓紧了锅铲。
邵明珠没有回答。他走到她面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猛地伸出双臂,不由分说地、紧紧地将她搂进了怀里!锅铲“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哎呀!你干什么!放开我!菜要糊了!”刘念挣扎着,捶打着他的后背,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委屈。
邵明珠死死地抱着她,任由她捶打,纹丝不动。他把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闻着她发间熟悉的皂角清香,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愧疚和真诚:
“念念……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让你受委屈了……”
刘念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哽咽着说:“你……你知道什么……你就道歉……你放开我……”
“我知道。”邵明珠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闪躲:
“我知道你听说舞会的事了。知道你和赵灵儿聊过了。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在生我的气。”
“我……我没有……”刘念还想否认,但闪烁的泪眼和微红的鼻尖却出卖了她。
“念念,你看着我。”邵明珠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我邵明珠对天发誓!我只爱你刘念一个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永远是!”
“那个欧阳许念……”他提到这个名字时,刘念的身体明显又僵硬了一下。邵明珠赶紧解释,语速加快,但条理清晰:
“她的心思,我清楚。但我对她,没有任何别的想法!那天跳舞,是司令员在场的情况下,纯粹的礼貌性邀请!我的动作非常规范,非常克制!没有任何逾越和暧昧!这一点,司令员和很多在场的同志都可以作证!”
他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但绝对坦诚的神情:
“我承认,欧阳许念同志……确实让我感到惊艳。”
听到“惊艳”二字,刘念的眼泪流得更凶了,用力想推开他。
邵明珠抱得更紧了,急切地继续说道:
“但是!你听我说完!我惊艳,不是因为她的年轻漂亮!”
“是因为……在朝鲜战场那种炮火连天、硝烟弥漫的环境里!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列宁装,梳着两条简单的麻花辫,坐在废墟上,从容地弹着手风琴,给战士们唱歌鼓劲!那种在绝境中依然保持的沉静、勇敢和才华……”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温柔和怀念:
“那一刻,我仿佛……在她身上,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当年的你!”
“念念,你还记得吗?当年北平还没解放,你也是那样,穿着军装,扎着辫子,弹着手风琴给战士们唱歌,鼓舞士气!”
“你当年,就是那样惊艳了我,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
“我对欧阳许念的那点所谓的惊艳,其实……更多的是透过她,想起了当年的你,想起了我们最初、最美好的样子啊!”
这番深情而别具一格的解释,像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刘念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着丈夫,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感动!原来……是这样……他不是被别的女人吸引……而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邵明珠趁热打铁,语气更加恳切,带着深深的感激和依恋:
“念念,你看看我们这个家!看看可爱的平安!看看这窗明几净、饭菜飘香!都是你一点一滴经营起来的!”
“你为我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把我,把这个家照顾得无微不至!让我在外面拼命的时候,永远有个温暖的港湾可以回!”
“我邵明珠脑袋被驴踢了?被炮弹震傻了?才会放着这么好的你不要,跑去外面搞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
他还故意压低声音,带着点“怕怕”的表情说:
“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政委那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还有组织纪律这把剑时刻悬在头上!我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啊!”
这番合情合理、深情款款又带着点幽默的坦白和解释,彻底融化了刘念心中的坚冰!所有的委屈、醋意和不安,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安心、感动和一丝丝愧疚——愧疚自己竟然怀疑丈夫。
她破涕为笑,娇嗔地捶了他一下:“讨厌……谁要管你有没有胆……油嘴滑舌……”
看着她雨带梨花、重现笑容的脸庞,邵明珠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长舒一口气,眼神变得炽热而深情。
他顺势将她轻轻一转,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他一只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依旧揽着她的腰,形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壁咚”!
刘念没料到丈夫突然来这么一出,惊呼一声,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眼神羞涩地闪烁着,不敢直视他灼热的目光。
厨房里,气氛瞬间变得暧昧而温馨。灶台上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菜肴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邵明珠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呼吸可闻。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无尽的眷恋:
“念念……我的好念念……别生气了……原谅我,好不好?”
刘念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样,浑身发软,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她微微闭上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得到妻子的原谅和回应,邵明珠心中涌起巨大的喜悦和爱意。他不再犹豫,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是一个绵长而深情的吻,带着歉意,带着爱恋,带着失而复得的珍惜。所有的误会和隔阂,都在这个吻中冰消瓦解。
厨房门外,隐约传来李云龙大嗓门的嚷嚷:“哎!里面的菜是不是糊了?老子都闻到味儿了!明珠你个臭小子钻厨房那么久干嘛呢?出来陪老子下棋!”
但厨房内的两人,完全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无视了外面的喧嚣。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满小院,一片温暖祥和。厨房内,一对历经小风波的爱人,用最深情的方式,找回了彼此的信任和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