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8月14日,夜,九点许。北京,西山x军军部大院,邵明珠家。
夏夜闷热,蝉鸣聒噪。怀孕足月的刘念正靠在床头,就着台灯微弱的光线,轻轻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脸上带着母性的光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正在给未出世的孩子哼唱着那首邵明珠“写”的《让我们荡起双桨》,思绪飘向了远在朝鲜的丈夫。
突然,她感到腹部一阵剧烈的、前所未有的紧缩性疼痛,让她忍不住“啊”地痛呼出声!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浸湿了床单!
“哎呀!破了!羊水破了!” 刘念瞬间脸色煞白,冷汗涔涔,她知道,孩子要来了!
“福伯!福伯!快!我要生了!” 她强忍着剧痛,用尽力气朝门外呼喊。
一直在外间守着的老管家福伯和他的侄媳妇闻声冲了进来,一看这情形,顿时慌了神!福伯急得团团转,手足无措。侄媳妇还算镇定,赶紧上前扶住刘念,连声安慰:“念念!别怕!别怕!深呼吸!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
“电话……打电话……给文工团……团长……快……” 刘念疼得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断断续续地提醒道。这是她早先和福伯约定好的紧急联络方式。
“对对对!电话!我这就去!” 福伯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跑到客厅,颤抖着手指拨通了x军文工团团长的电话,语无伦次地喊道:“团长!不好了!邵军长家……刘念同志……要生了!羊水破了!疼得厉害!快!快派车来啊!”
文工团团长接到电话,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意识到情况紧急!他一边安抚福伯,一边火速行动!他亲自带人派车,同时立刻让指导员给赵政委家打电话!他知道,这种时候,必须有能主事的首长在场!
赵刚和冯楠刚准备休息,接到电话,冯楠吓得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赵刚更是脸色一变,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冯楠!快!念念要生了!咱们马上去军部医院!” 两口子心急如焚,以最快速度赶到了军部大院内的附属医院。
当他们赶到时,刘念已经被文工团派来的车和众人七手八脚地送进了产房。产房外,福伯和侄媳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产房里,不断传出刘念压抑不住的、一声高过一声的痛苦呻吟和尖叫!
“怎么样了?进去多久了?” 赵刚急切地问福伯。
“刚进去……有一会儿了……听着里面……情况好像不太好……念念叫得厉害……” 福伯老泪纵横,声音发抖。
冯楠扒在产房门口,听着里面姐妹撕心裂肺的叫声,心疼得直掉眼泪。她猛地转身,对赵刚和医生说:“不行!我得进去!念念这时候需要人陪着!我得去给她鼓劲!”
医生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冯楠坚决的眼神和赵刚的默许,点了点头。冯楠立刻消毒,换上无菌服,快步走进了产房。
产房内,灯光刺眼。刘念躺在产床上,头发被汗水完全浸透,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因为极度的疼痛,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扭动,双手死死抓着床单,指节泛白。助产士和医生围在床边,紧张地忙碌着,喊着“用力!深呼吸!再用力!”,但进展似乎并不顺利。
“念念!念念!姐来了!姐在这儿陪着你!” 冯楠冲过去,一把抓住刘念冰凉的手,声音带着哭腔。
刘念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冯楠,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瞬间决堤,混合着汗水流下。阵痛再次袭来,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用力到浑身痉挛,忍不住破口大骂,将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都发泄在了那个远在天边的“罪魁祸首”身上:
“啊——! 邵明珠!你个挨千刀的!你个 死鬼!你跑朝鲜去痛快了!留下老娘我一个人在这里受这种罪!疼死我了!真是疼死我了啊! ”
“呜呜……冯楠姐……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太疼了……比挨枪子儿还疼一百倍…… 邵明珠!你不是人! ”
“使劲?我哪还有力气啊!邵明珠!你个混蛋!等你回来……看我不……啊——! ”
她骂得毫无章法,语无伦次,却充满了最真实、最原始的情感宣泄。冯楠听着,又心疼又想笑,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紧紧握着刘念的手,把脸贴过去,不停地给她擦汗,用尽全身力气鼓励她:
“好念念!好妹妹!骂得好!使劲骂!骂出来就有力气了! ”
“坚持住!你一定行的!你是咱们文工团最棒的台柱子!还是军长家属!生孩子这点难关,你一定能闯过去!”
“想想明珠!想想他马上就要回来了!想想你们的孩子! 孩子等着见妈妈呢! ”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刘念的力气似乎快要耗尽了,呻吟声变得微弱,情况愈发危急。产房外的赵刚和福伯听到里面的动静变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赵刚急得额头青筋暴起,猛地一拳砸在墙上!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了最近刚刚传来的、那个足以振奋全军、震撼世界的特大好消息!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得什么产房规矩了,冲到产房门口,用他最大的力气,朝着里面嘶声大喊,声音洪亮,穿透了门板:
“念念!刘念同志!你听着!我是赵刚! ”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明珠在朝鲜打了大胜仗 !金城战役!咱们赢了!彻底打赢了! ”
“朝鲜全面停火了!和平了! ”
“邵明珠!他马上就要回家了 !他就要回来见你和孩子了! ”
“你一定要坚持住!加把劲!让孩子他爹, 平平安安地看到你们娘俩! ”
赵刚的这番话,如同一剂强心针,猛地注入了刘念几乎耗尽的身体和意志!
产床上,原本意识有些模糊的刘念,猛地睁大了眼睛!金城大捷?停火了?明珠要回家了? 这几个词像闪电一样劈开了她沉重的黑暗!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混合着对丈夫归来的巨大期盼和对新生命的渴望,从她身体深处爆发出来!
“啊——!!!” 她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呐喊,用尽了残存的、以及被希望点燃的所有力气,双手死死抓住床栏,身体向上弓起!
“出来了!头出来了! 加油!刘念同志!再使一把劲!”医生惊喜地喊道。
冯楠也激动地大哭:“念念!加油!就快了!就快了!明珠要回来了!”
“明珠……回家……” 刘念喃喃着,嘴角甚至扯出一丝扭曲却充满希望的微笑,再次凝聚起最后的力量!
终于,在1953年8月15日凌晨,一声清脆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了医院的寂静,也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痛苦!
“生了!生了!是个千金!母女平安! ” 助产士兴奋地宣布。
产房内外,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随即被巨大的喜悦淹没!冯楠喜极而泣,紧紧抱住虚脱却带着微笑的刘念。赵刚和福伯在门外激动得老泪纵横,互相拍打着肩膀!
刘念疲惫至极,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但看着护士抱到眼前那个皱巴巴、红彤彤却哭声洪亮的小婴儿,她的眼中溢满了泪水,那是幸福的、骄傲的、历经磨难后终得圆满的泪水。她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嗔怪道:
“小丫头……你可把你娘折腾惨了……等你爹回来……让他好好……补偿咱们……”
窗外,黎明将至,新的一天开始了。这一天,是胜利的日子,也是新生命降临的日子,充满了希望与和平的曙光。远在朝鲜的邵明珠,还不知道,他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已经悄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