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上书房那场“希望的味道”的风波,过去就过去了。
顶多,就是我那怨种儿子,又替我,立了一次,莫名其妙的人设。
我,已经习惯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
这事,还有续集。
而且,来得,这么快,这么猛。
……
那天下午,我正捧着一碗,新做的,冰镇番茄小丸子。
酸酸甜甜,冰冰凉凉。
我,幸福得,想在我的菜地里,打个滚。
小翠,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脸,白得,跟墙皮似的。
“主子!主子!不好了!”
我,手一抖。
一颗晶莹剔-透的小丸子,掉在了地上。
我,心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
“是天塌了,还是,皇上又来了?”
在我心里,这两件事,是一个等级的,灾难。
“比,比皇上来了,还吓人!”
小翠,快哭了。
“户部的,陈,陈尚书!在殿外,说,说要求见您!”
户部尚书?
陈?
我,在脑子里,拼命地,搜索着这个名字。
我想起来了。
是个,老头。
听说,脾气又臭又硬,在朝堂上,谁的面子,都不给。
连皇上,都让他,顶撞过好几次。
是个,有名的,犟骨头。
他,来找我干什么?
我,一个深宫贵妃。
他,一个前朝重臣。
我们俩,八竿子,都打不着。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完了。
我,刨了御花园的地,种菜。
这事,犯了,祖宗的规矩。
这老头,是来,抓我典型,要,弹劾我的!
他,肯定是觉得,我,奢靡无度,败坏皇家风气!
“他,他带了多少人?”我,紧张地问。
“就,就他一个。”
“那,那他带兵器了吗?带枷锁了吗?”
小翠,愣住了。
“主子,他,他就带了个,奏折夹子……”
我,更害怕了。
那里面,肯定,是弹劾我的奏章!
“不见不见!”
我,把碗一放,站了起来。
“就说,我病了!重病!卧床不起,谁来都见不了!”
我,转身,就想往内殿躲。
小翠,拉住了我的袖子。
“主子,来不及了……”
“王总管,已经,把他,请进来了。”
王总管,是裴容身边的,大太监。
他,亲自出马?
我,腿一软。
完了。
这是,皇上,默许了。
这是,要,三堂会审啊。
……
我,在主殿里,坐立不安。
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很快。
一个,穿着,绯红色官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身形,清瘦,但,笔直。
头发,花白,一丝不苟。
一张脸,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
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一进来。
那道,锐利的目光,就,牢牢地,锁住了我。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老鹰盯上的,小鸡崽。
我,咽了口唾沫。
“臣,户部尚书,陈敬德。”
“参见,惠贵妃娘娘。”
他的声音,沙哑,但,中气十足。
他,只是,微微躬身。
那腰杆,挺得,比我还直。
果然,是个犟骨头。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陈,陈大人,快请起。”
“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早死,早超生。
我,决定,主动出击。
陈敬德,直起身子。
他,没有说话。
只是,从他那,宽大的袖子里,慢慢地,掏出了一个东西。
我,定睛一看。
是个,番茄。
只不过,这个番茄,蔫了吧唧的。
个头,只有,我种的,一半大。
颜色,也是,青一块,红一块。
看起来,营养不良。
然后。
他又,从另一个袖子里,掏出了,另一个东西。
这个,我认得。
红彤彤,圆滚滚。
是我,早上刚摘的。
上面,还带着,新鲜的,露水。
他,把这两个,天差地别的番茄,并排,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意思?
公开,处刑?
“娘娘。”
陈敬德,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颤抖。
“老臣,斗胆,敢问一句。”
他,指着那个,又大又红的番茄。
“此物,为何,能长成这样?”
我,愣住了。
就这?
他,兴师动众地,闯进我的承恩殿。
就为了,问我,这个?
他,不是来,弹劾我的?
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就,就这么长的啊。”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不对!”
陈敬德,突然,激动了起来。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老臣,也种了这番柿!”
“老臣,请教了,京中,最好的花农,菜农!”
“可,无论如何,都只能种出,这般模样!”
他,指着那个,蔫了吧唧的番茄。
脸上,全是,不甘和困惑。
“为何,同样是番柿,到了娘娘的园子里,就能,脱胎换骨!”
“老臣,不信!”
“这其中,必有,玄机!”
我,看着他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不是来找茬的。
这是,一个,老农民,老技术员。
遇到了,他,知识盲区里的,技术难题。
来,请教了。
我,心里那块大石头,瞬间,落地。
我,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害!
我还以为,多大事呢。
不就是,种个菜嘛。
“陈大人,您,别激动。”
我,清了清嗓子,端起了,“农业专家”的架子。
“这东西,想让它长得好,是有,一点点,小窍门的。”
“愿闻其详!”
陈敬德,往前,踏了一步。
那架势,好像,我要是不说,他就要,跪下来,求我。
“咳。”
我,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
“第一呢,就是,选种。”
“选种?”
“对。您想啊,龙生龙,凤生凤。爹娘长得,高大威猛,那生出来的孩子,大概率,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尽量用,他能听懂的,大白话,解释。
“您,每次收了果子,就挑那些,长得最大,最红,最好看的,把它们的籽儿,留下来。”
“第二年,再用这些籽儿,去种。”
“一年,一年,传下去。这果子,不就,越来越好了吗?”
我,说完。
陈敬德,愣住了。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嘴巴,微微张着。
眼睛里,却,好像,有,惊涛骇浪。
“龙生龙……凤生凤……”
他,喃喃自语。
“择其优者,而育其后……”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猛地,一拍大腿!
“老臣,糊涂啊!”
我:“……”
不至于,不至于。
“这,这其二呢?”他,急切地问。
“其二,就是,得让地,吃饱饭。”
“地,吃饱饭?”
“对啊。人干活,要吃饭。地,养活庄稼,它,也得吃饭啊。”
我,想起了我的,宝贝肥料。
“那些,烂菜叶子,剩饭,果皮,都是,地的好饭食。”
“把它们,堆在一起,让它们,烂透了,再埋进地里。”
“土地,吃饱了,吃好了,自然,就更有力气,长出,又大又好的果子。”
我说得,理所当然。
陈敬德的呼吸,却,越来越,粗重。
他的脸,涨得通红。
“变,变废为宝……”
“化腐朽,为神奇……”
“此乃,道法自然之理!”
他,看着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探究,怀疑。
变成了,震惊,和,敬畏。
“那……那其三呢?”
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尊崇。
我,有点不好意思。
这第三个,说起来,稍微,有点,奔放。
“其三嘛……就是,这花儿,开了之后,您得,帮它们一把。”
“帮,帮一把?”
“嗯。您看,这花,分,公的母的……”
我,说得,含含糊糊。
“有时候,它们,自己,不好意思。您呢,就得,做个媒人。”
“拿个,小刷子,或者,软软的羽毛。”
“在,这朵花上,沾点,黄色的粉末。”
“再,轻轻地,送到,那朵花的,花心里去。”
“这样,它们,才能,安心地,结果子。”
院子里,一片死寂。
我,说完,才发现,气氛,有点,不对。
陈敬德,石化了。
他,瞪着我。
脸上的表情,无法形容。
震惊,骇然,恍然大悟,最后,全都变成了,一种,五体投地的,崇拜。
“阴阳……调和……”
“人为,干预,以顺天时……”
他,嘴唇哆嗦着。
“娘娘……”
“扑通”一声。
这个,在朝堂上,连皇帝都敢顶撞的,犟老头。
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娘娘!您,不是贵妃!”
他,老泪纵横。
“您,是,农神,在世啊!”
“请,受,老臣一拜!”
说着,他,一个响头,就磕了下去。
我,彻底,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