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里。
整个太和殿,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周爱卿,不妨,就让惠贵妃,给你“按按”?
我,给周大人,按按?
我?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我感觉,我的血,都凉了。
裴容,他在想什么?
他真的信了?
不。
他没信。
他只是,想看戏。
看我,怎么把这个谎,继续往下编。
看我,怎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出这个丑。
柳大人,也反应过来了。
他那张酱紫色的脸,瞬间,又涌上了血色。
那是,兴奋的血色。
“皇上圣明!”
他立刻,高声附和。
“就让这妖妇,当场演示!”
“老臣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若是治不好周大人的头风,便是欺君之罪,罪加一等!”
好。
真好。
连后路,都给我堵死了。
我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汗水,顺着我的脊梁,往下流。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人。
冷。
又羞耻。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在我身上,刮来刮去。
嘲笑的,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
我该怎么办?
现在说,我不会?
我现在说,我刚才都是胡说的?
那我,死得更快。
我慢慢地,抬起头。
看向那个,叫周大人的老头。
他站在那里,一脸的,为难和抗拒。
也是。
谁愿意,把自己的脑袋,交给一个,声名狼藉的“妖妇”?
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周大人。”
我开口。
声音,哑得,像破锣。
“有劳您了。”
我从地上,撑着,站起来。
膝盖,早就麻了,站起来的时候,晃了一下。
我看到,裴昭的手,在袖子里,动了动。
但他,终究,没有动。
我稳住身形,一步一步,朝周大人,走过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大殿里,很安静。
我只能听见,我自己的,脚步声。
还有,心跳声。
周大人,看着我走近,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怕我。
我心里,苦笑。
我走到他面前,停下。
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专业一点。
我学着,以前那个老中医的样子,对他,微微颔首。
“周大人,请坐。”
旁边,立刻有小太监,搬来了一张椅子。
周大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我绕到他身后。
我看到,皇后和柳大人,那两双,淬了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好像,只要我一出错,他们就会,立刻扑上来,把我撕碎。
我深吸一口气。
手,抖得,不成样子。
我该,怎么按?
我哪里会按什么穴位?
百会穴,足三里……
那都是我,胡诌的啊!
我闭上眼。
脑子里,一片混乱。
祖母,救我。
“娘娘?”
周大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睁开眼。
不能再拖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把手,轻轻地,放在了周大人的头顶。
入手,是花白的头发,和温热的,头皮。
我回忆着,以前,我头疼的时候,我奶奶,是怎么给我按的。
好像,是这里。
太阳穴。
我伸出两根手指,找到了那个,微微凹陷的地方。
然后,开始,轻轻地,打圈。
我的动作,很生涩。
我的手,还在抖。
周大人的身子,很僵硬。
我能感觉到,他的,不信任。
大殿里,开始,响起,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装模作样。”
“我看她能按出个什么名堂。”
我不管。
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按。
按完了太阳穴,我又去按,他的眉心,他的后颈。
我根本不知道,那里,叫什么穴。
我只是,凭着感觉,哪里,好像是筋结,我就多按几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我的额头上,全是汗。
手,也酸了。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
我忽然,听到,一声,满足的,喟叹。
“嗯……”
声音,不大。
但,在这死寂的大殿里,却,格外清晰。
是周大人。
我停下手。
低头看他。
他靠在椅背上,眼睛,还闭着。
但是,他那张,一直紧绷着的脸,此刻,竟然,舒展开了。
嘴角,甚至,还带上了一点,享受的弧度。
我愣住了。
大殿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窃窃私语,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大人的脸上。
“周大人?”
柳大人,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周大人,没有理他。
他只是,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因为常年头风,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竟透着一股,清明。
他动了动脖子,脸上,是,不敢置信的,惊喜。
“舒坦……”
他喃喃自语。
然后,他猛地站起来,对着裴容,就是一个,深深的长揖。
他的声音,洪亮,又激动。
“舒坦!舒坦多了!”
“皇上!臣这头风,犯起来,头疼欲裂,已经,有好些年头了!每次,都要疼上好几个时辰!”
“可,可刚才,被娘娘这么一按……”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疼了!真的不疼了!脑子,都清亮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
那眼神,已经从,抗拒和怀疑,变成了,震惊和,狂热的崇拜。
“娘娘,您……您真乃神人也!”
轰。
整个大殿,炸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鬼的眼神,看着我。
那些刚刚还在嘲笑我的官员,此刻,一个个,张着嘴,忘了合上。
我看到,皇后那张,原本,胜券在握的脸,一点点,白了下去。
她旁边的柳大人,更是,面如死灰。
他的嘴唇,哆嗦着,指着我,又指指周大人。
“你……你们……”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看着他们,那副,吃了苍蝇的样子。
我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我,活下来了。
我赢了。
我腿一软,重新,跪了下去。
这一次,不是因为害怕。
是因为,脱力。
“哦?”
龙椅上,裴容的声音,慢悠悠地,响了起来。
他看着我,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
“看来,惠贵妃这门手艺,确实,有几分门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皇后和太子党。
“既是养生之法,又何来,巫蛊之说?”
“皇后,柳爱卿。”
他淡淡地问。
“你们,还有何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