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碗“珍珠翡翠白玉汤”,让贤妃结结实实地吃了个哑巴亏。
她想看我出丑,结果我用她给的烂菜叶子,赢了陛下一句“化腐朽为神奇”的夸赞。
我本以为,她会消停几天。
我错了。
对付一个吃货,最狠的招数不是断粮。
是投毒。
吴管事又来了。
还是那张吊着眼角的晦气脸,但今天的表情,有些不一样。
不是上次那种赤裸裸的轻蔑,而是一种猫捉老鼠的,残忍的期待。
他身后的小太监把食盒放下,声音比上次还响。
锦书的脸绷得紧紧的,有了上次的教训,她没直接发作,只是上前,一个个揭开食盒。
鸡是瘦了点,鱼也不算顶新鲜。
但比起上次那些,已经算是能入口了。
锦书似乎松了口气。
我却觉得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柳若薇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人。
当锦书揭开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那个食盒时,她“啊”的一声尖叫,猛地后退了两步,撞翻了旁边的小凳子。
“主子!您别过来!”她声音都发颤了。
我心里一沉,快步走过去。
只见那食盒里,静静地躺着一条用油纸包着的火腿。
只是那火腿的表面,景象有些骇人。
上面布满了青色、白色的斑点,有些地方还长出了细细的毛,看上去,就像是放了几年,已经彻底腐烂发霉的东西。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杂着陈腐和咸腊的气味,弥漫开来。
殿里其他几个小宫女,脸都吓白了。
“吴管事!你安的什么心!”锦书终于忍不住了,指着他厉声喝道,“上次送烂菜,这次就直接送毒物了吗?你是要害死我们主子!”
吴管事这次连眼皮都没抬。
他慢悠悠地说:“锦书姑娘,这话可重了。这可是从金华新贡上来的火腿,御膳房都分不到几条。贤妃娘娘念着林主子辛苦,特意拨了这一条最好的过来,怎么到你嘴里,就成毒物了?”
“你胡说!好好的火腿怎么会长毛!这分明就是发霉了!吃了要死人的!”
“是吗?”吴管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咱家也不懂这些。反正东西是好东西,也是贤妃娘娘的一片心意。林主子是收,还是不收啊?”
他这是在逼我。
收下,吃了出了事,是我自己活该。
不收,就是不识抬举,驳了贤妃的面子。
横竖都是我的错。
好一招毒计。
“主子,扔了!快让人扔出去!”锦书急得快哭了,“这东西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我没说话。
我死死盯着那条“发霉”的火腿。
我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在我的世界里,这种卖相的东西,确实应该立刻扔进垃圾桶。
但是……
那股味道……
那股味道不对。
不是腐烂的臭气,而是一种……很复杂的,带着岁月沉淀的咸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坚果发酵的特殊气味。
我心里有个荒唐的念头,冒了出来。
“主子?”锦书看我一动不动,快急疯了。
我没理她,绕过她,走到了食盒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吴管事的嘴角,那抹看好戏的笑意,越来越浓。
我蹲下身,没有立刻去碰那条火腿。
我只是凑过去,仔仔细细地闻。
就是这个味道!
我敢肯定,这不是单纯的发霉。
我伸出手,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用指甲轻轻刮开一小块青色的霉斑。
霉斑之下,是暗红色的,泛着油光的表皮。
我又从袖子里摸出我随身带着的水果小刀,在那火腿最丰腴处,轻轻切下薄薄的一片。
切口处,是惊心动魄的玫瑰红色,肥肉部分,晶莹剔透,如同上好的白玉。
一股更浓郁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肉香,瞬间炸开。
我把那片薄如蝉翼的火腿,放进了嘴里。
咸香,甘甜,醇厚。
那滋味在舌尖上层层叠叠地化开,好吃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我缓缓站起身。
殿里,一片死寂。
锦书和几个宫女,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那个一直等着看好戏的吴管事,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我看向他,平生第一次,对他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灿烂的笑容。
“东西很好。”
我说。
“有劳吴管事,替我多谢贤妃娘娘的厚赏。”
吴管事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他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这……这……林主子,您……”
“我说,东西很好。”我重复了一遍,拿起那条火腿,在手里掂了掂,一脸的满意,“这可是宝贝。一般人,还真不识货。”
吴管事的脸色,从错愕,变成了迷惑,最后,竟然透出了一丝恐惧。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能笑着吃下砒霜的妖怪。
“那……那奴才……告退……”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一走,锦书就扑了上来。
“主子!您疯了!您怎么真吃了!快!快传太医!”
“传什么太医。”我拍了拍她,“去,把这宝贝给我好好洗刷干净,把表面的浮霉都刷掉。”
“主子,这到底……”
我看着她们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心情大好。
我举起那条火腿,像举着一枚勋章。
“你们记住了,这不叫发霉,这叫发酵。”
“那些青青白白的东西,是它的功臣。没有它们,这肉,就没这个魂。”
“今天,咱们有口福了。”
我一字一句地宣布。
“给你们做一道,蜜-汁-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