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云南白药的辛辣,徐志强坐在诊疗床边缘,右臂以夸张的角度固定在胸前。
值班医生刚离开,他便用没受伤的左手笨拙地撕开能量棒包装,塑料纸的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恰好将他的影子劈成两半,一半映在贴满解剖图的墙上,一半落在布满划痕的地砖上。
门轴发出轻微的声,李熵隐抱着两罐冰镇可乐站在门口,作训服的袖口还沾着下午对抗赛时的草屑。
他在门口犹豫了三秒,最终还是将其中一罐可乐放在徐志强手边的金属托盘上:医生说你右肩有些脱臼,需要休养几天。
徐志强没有去碰那罐可乐,只是低头盯着能量棒包装袋上的营养成分表。
月光恰好照亮他脖颈处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几年前被校霸用美工刀划伤的印记。
格斗切磋而已,况且我也习惯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换作是我,也会尽全力。
可你没有,我看到马丽娜被你攻击倒下的时候以为你也是尽全力攻击,结束后才知道你的攻击根本没下重手,只是短暂的击晕了她。
李熵隐在他对面的折叠椅坐下,也将可乐罐放在了一旁的地上,王教官说你的右臂曾经就受过伤,我那时满脑子都是先淘汰你,我不该下重手的,对不起。
他想起下午比赛时,徐志强背门大开,他那用力一拳,让他吐血飞出去了很远。
他知道那一拳多少是带着点报复情绪在里面的,他看到马丽娜被徐志强一掌击晕,倒在那里,比赛的节奏很快,让他来不及去判断,就以为徐志强没有留手。
徐志强没有正面回应李熵隐的道歉,而是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气声:你知道影子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
他伸出左手在月光下晃了晃,墙上的影子随之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它们不会受伤,也不会喊疼。
金属托盘突然轻微震动,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攥紧,能量棒的包装纸被捏出细密的褶皱。
李熵隐注意到他左手手腕内侧的淤青,那不是今天造成的新伤,形状像是被烟头烫伤的疤痕。
这个发现让他想起跟王启明闲聊时说过的话:徐志强刚入学时体检报告显示,他的胸骨有三处陈旧性骨裂。
我奶奶以前总说......徐志强的声音突然变轻,仿佛在自言自语,男子汉为了保护身后的人,就算受点伤也是光荣的。
他终于拿起那罐可乐,拉环弹开的瞬间,气泡喷涌在他手背上,其实她不知道,那时我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每次受的伤都是那些高年级学生留下的,我却骗她说是保护班里同学所导致,我今天受的伤应该真是因为保护同伴而留下的吧。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房间陷入短暂的黑暗。
李熵隐听到可乐罐在徐志强手里发出的吱呀声响,以及徐志强好似压抑得情绪。
当月光冲破云层,微弱的光亮再次透过医务室的窗户。
他看见徐志强正用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影子在墙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个被遗弃在角落的布偶。
“从小我爸妈就去了外地工作,我跟着奶奶一起生活,那些比我大的孩子总说我是没有爹妈的孩子。“
”又因为个头小,每次反驳都被他们拳脚相加,受的伤多了,就习惯了,我就拒绝和其他人交往,看到别人总会藏在阴影里。”
七岁那年,我把自己锁在衣柜里三天。徐志强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继续自言自语道,奶奶以为我失踪了,拄着拐杖在村子里找了整整一夜,最后是在谷仓的草垛里发现昏迷的我。
他突然掀起作训服的下摆,腰侧狰狞的疤痕呈现出螺旋状,这是被铁链抽的,因为我不肯把家里奶奶唯一养的一只用来过年的鸡偷出来给他们吃。
李熵隐的喉结动了动,想起自己抽屉里那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的父亲穿着笔挺的西装,母亲抱着年幼的妹妹,而他自己举着满分的试卷笑得没心没肺。
李熵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突然明白,徐志强平时的冷漠和疏离,不是因为自视甚高,而是因为他习惯了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
他从小就被欺负,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情绪,习惯了一个人扛下所有的痛苦,所以才会把自己裹在坚硬的壳里,不让别人靠近。
觉醒那天,我正被他们按在厕所的蹲坑里。
徐志强的左手在空气中划出复杂的轨迹,墙上的影子随之分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突然发现自己能钻进隔间的阴影里,看着那些人的皮鞋在瓷砖上徒劳地踩踏。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掠过地面的影子,那道影子突然泛起一层淡黑色的光泽,轻轻裹住了他的手指。
“我觉醒了影蚀,能躲进影子里,还能在影子里移动。他们找不到我,骂骂咧咧地走了。从那以后,我就喜欢待在影子里,那里很安静,没人能欺负我,也没人会注意我。”
窗外传来夜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李熵隐想起下午对抗赛前,被b组寄予厚望的徐志强在上场前流出的那个笑容,当时他以为是冷笑,其实那是他被认可和需要的真实反映。
那个看似总是独来独往的影蚀能力者,内心却比任何人都渴望被需要。
“后来我考上了蓉城大学,爸妈寄的钱比以前多了,他们说想让我在大城市过得好一点。”
徐志强的嘴角难得有了一丝弧度,虽然很淡,却真实存在,“来这里军训之前,我还担心会像以前一样被人欺负,可来了之后才发现,没人会抢我的东西,也没人会嘲笑我。赵阳虽然总跟我拌嘴,但上次我训练我热的快要中暑,他把自己带来的冰水给我喝,余翔也会叫我一起去食堂吃饭,还总说自己不喜欢吃肉,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我,方悦虽然有点娇气,但上次我衣服破了,是她帮我缝好的。”
他看向李熵隐,眼神里有了些温度:“今天比赛的时候,我看到你为了马丽娜那么生气,其实挺羡慕的。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朋友,会因为我的受伤而着急,会为了我跟别人拼命。以前我总觉得,影子是我唯一的依靠,可现在我才发现,有人陪着的感觉,可比待在影子里好多了。”
“徐志强,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李熵隐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现在一般人基本欺负不了你,但以后你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不管是训练上的问题,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会帮你。”
徐志强听了李熵隐突如其来的话语,愣了一下,眼眶泛起一丝微红。
他赶紧低下头,喝了口可乐,掩饰自己的情绪:“好,谢谢你,李熵隐。”
“不用谢,朋友之间本来就该互相帮助。”
李熵隐笑了笑,“对了,你肩膀的伤,这是我找医生要的药膏,他说一天涂三次,涂之前先用热毛巾敷一下,能促进吸收。”
“嗯,我记住了。” 徐志强点点头,把药膏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口袋里,像是怕弄丢了一样。
两人就这么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喝着可乐,偶尔聊几句训练上的事。
晚风轻轻吹过,空气中弥漫起青草的香味,月光落在他们身上,把两道影子拉得很长,紧紧地靠在一起,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