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Nc娱乐总部大楼附近的一家私人咖啡馆,隐秘的包厢内。朴草娥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投向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与疏离。
她已经很久没有以“AoA朴草娥”的身份,坐在离公司这么近的地方,与人进行“工作”相关的会面了。离开团体、离开FNc后,她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和慢放键。
偶尔的综艺露面、零星的画报拍摄、一些不温不火的音乐合作,更多的是旅行、休息、尝试烘焙和陶艺,试图在缓慢的节奏中修复那颗因焦虑症和巨大压力而布满裂痕的心。
音乐,那个曾经让她燃烧、也让她崩溃的东西,被小心翼翼地封存起来,变成了一个既渴望又畏惧的遥远梦境。
包厢门被轻轻推开。刘天昊走了进来。他没有带助理,只身一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羊绒大衣,里面是简单的黑色高领衫,气质沉静,与咖啡馆略带文艺气息的氛围奇异地融合。
他没有丝毫娱乐公司会长常见的浮夸或压迫感,更像一位气度不凡的学者或收藏家。
“草娥xi,久等了。抱歉,路上有点堵车。”刘天昊在她对面坐下,语气自然平和,没有寒暄的客套,直接得让朴草娥有些意外。
他看了眼她几乎没动的咖啡,“这里的招牌是手冲瑰夏,要试试吗?或者,他们也有不错的草本茶,对安神有帮助。”
“……不用了,谢谢。”朴草娥轻声回应,略有些不自在。
她听过太多关于这位昊天会长的传闻,点石成金的手段,对twIcE近乎“宠溺”的资源倾斜,强悍无情的商业作风,以及那些真假难辨的风流韵事。
她本以为会见到一个充满侵略性和计算的眼神,但此刻对面的男人,目光清澈平静,仿佛只是来进行一场关于天气或书籍的普通交谈。
“那好,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刘天昊接过侍者送上的水,道谢后,目光重新落在朴草娥脸上。他的注视并不让人感到冒犯,更像是一种专注的倾听姿态。
“我听了你离开AoA后,所有公开的、未公开的demo,包括你在vlive上随口哼唱的片段,还有几年前你在《蒙面歌王》上的表演录像。不止一遍。”
朴草娥的手指微微一紧,抬眸看向他,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和本能的戒备。那些零散的、甚至她自己都未必在意的片段……
“你的声音,”刘天昊没有理会她的惊讶,继续用平稳的语调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拥有一种这个时代罕见的、‘有故事’的质感。不是技巧的堆砌,是经历淬炼后的纹理。
高音清亮却有韧劲,像穿过云层的阳光,带着灼痕;中音区温暖包容,但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叹息和颤栗;低音区偶尔流露的沙哑,不是缺陷,是情绪沉淀后的颗粒感,让情歌更有血肉。
你的唱商极高,懂得用声音‘绘画’,而不是单纯‘发声’。”
他一口气说出,用词专业却不晦涩,精准地描绘出她自己都未必能如此清晰表达的特质。朴草娥彻底怔住了。
自从离开团队,她听到的多是“可惜了”、“状态不如从前”、“风格局限”之类的评价,或者是一些空洞的安慰。
从未有人如此细致、如此……珍而重之地,剖析她声音的本质,并给予如此高的、基于专业理解的评价。这评价不带怜悯,只有纯粹的欣赏。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
“我知道你经历过什么,草娥xi。”刘天昊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焦虑症,舆论压力,团队内部的复杂,对自我价值的怀疑……
那些不是你的弱点,是你声音里那些‘纹理’和‘颗粒’的来源。但我不认为,它们应该成为封印你才华的理由。”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坦率地看着她:“昊天娱乐,可以为你提供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
没有无穷尽的商演和综艺消耗,没有强加的风格人设,没有需要你时刻保持‘完美’的窒息压力。我们会为你组建顶级的、懂得保护歌手嗓音和状态的专业团队。
‘深蓝’实验室有最先进的嗓音科学养护和神经调节方案,可以帮你建立更稳定、更强大的身心基础。音乐上,你可以拥有最大的自主权。
如果你想唱芭乐,我们就找最好的抒情曲作家;如果你想尝试独立音乐、爵士、甚至摇滚,我们就匹配相应的顶尖制作人。你要做的,只是保护并释放你的声音,唱你真正想唱的歌。
甚至,如果你愿意,未来AoA以某种全新的形式重组,你的声音,依然是不可替代的灵魂。”
他没有画大饼,没有空谈梦想,而是给出了具体到可怕的方案,专业的团队、科学的养护、音乐自主权、甚至提到了AoA重组的可能性。
更重要的是,他承认并尊重她的“伤痕”,不试图抹去,而是将其视为才华的一部分,并承诺提供一个能让她安心“治愈”与“绽放”的堡垒。
这份对才华的极致尊重与对个人处境的深切关怀,像一道温暖而有力的光,穿透了朴草娥心中那层自我保护的厚茧。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她急忙低头,不想失态。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被遗忘、被定义、甚至被善意地惋惜。
可眼前这个男人,用最冷静的语气,告诉她:你的价值从未消失,只是被尘埃掩盖,而我,愿意为你拂去尘埃,并提供最坚固的展台。
“为、为什么是我?”她哽咽着,问出心底最深的疑惑,“我已经……过气了,有‘问题’,商业价值也不高……”
“因为你的声音值得。”刘天昊的回答简短而有力,“商业价值,我来创造。你的任务,是把那些藏在声音里的故事,唱给世界听。”
他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嘴角,“至于‘问题’,在我这里,那叫‘特质’。考虑一下,草娥xi。不急着回答。这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有任何想法,随时可以找我。”
他推过一张制作精美的卡片,上面只有一个手写邮箱和一行小字:“另外,专属心理顾问及嗓音健康管理团队已就位,如需任何咨询,无需通过我,直接联系。保重身体。”
说完,他起身,对她微微颔首,留下足以覆盖咖啡费用的现金,便转身离开了包厢,没有多余的客套或施压。
朴草娥独自坐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触感温润的卡片,望着对面空了的座位,和那杯他一口未动的水,泪水终于无声滑落。
冰封的心湖,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滚烫,灼人,却带来了久违的、名为“希望”的悸动。
几天后的夜晚,首尔麻浦区一处偏僻巷弄深处,招牌褪色、灯光昏暗的地下hip-hop俱乐部。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味、酒精和荷尔蒙的气息,震耳欲聋的beat冲击着鼓膜,舞池中人群随着音乐疯狂律动。
这里与昊天中心大厦的顶级奢华是两个世界,是那些不愿或无法被主流接纳的音乐灵魂的聚集地。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小型舞台旁的阴影里,申智珉靠在斑驳的墙壁上,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大半张脸。
她穿着 oversize的黑色卫衣和破洞牛仔裤,指尖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却没有抽,只是任由烟雾袅袅上升。
她看着台上正在freestyle battle的年轻rapper,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与周遭沸腾的一切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
自从那场席卷网络的争议风暴后,她几乎从公众视野消失。社交媒体停更,公司放弃,曾经的队友形同陌路,恶评与嘲笑如影随形。
她把自己放逐到这些地下场所,有时会忍不住上台即兴来一段,尖锐、愤怒、充满对世界和她自己的嘲讽,然后在一片嘈杂的叫好或嘘声中,重新缩回阴影,舔舐伤口。
AoA的队长申智珉?那个名字连同昔日的荣耀与耻辱,似乎都已死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穿过拥挤喧嚣的人群,径直走到了她所在的角落,在她旁边停下。申智珉甚至没有转头,只是下意识地将帽檐又拉低了些,身体微微紧绷,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第三段verse,押韵很刁钻,但flow在第二个‘像被缝合的嘴’那里,故意顿的那一下,破坏了整体的推进力,可以换成更平滑的连音,反而能突出后面那句‘吐出的都是血锈’的爆发力。”
一个平静的男声在旁边响起,盖过了震耳的音乐,清晰得仿佛贴在她耳边。
申智珉身体猛地一僵,终于转过头。昏暗闪烁的灯光下,刘天昊的脸半明半暗。
他今天穿着简单的黑色皮夹克和牛仔裤,与这里的环境奇异地协调,但那双过于沉静深邃的眼睛,却彰显着他的非同寻常。
刘天昊没有看她,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仿佛在回味刚才的表演。
“你是谁?”申智珉的声音沙哑,带着长期吸烟和嘶吼留下的痕迹,以及浓浓的戒备。
她认出了这张脸,财经版和娱乐版都常见,昊天集团的刘天昊。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对她刚才即兴的、充满负面情绪的一段rap做出如此专业且准确的点评?
刘天昊这才侧头看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她帽檐下警惕的眼睛和紧抿的、显得有些倔强和苍白的嘴唇。
“一个觉得你刚才那段词,比现在市面上很多标榜‘real’的rapper写得更有痛感的人。”
他没有回答她关于身份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偶像的假面是批量生产的裹尸布,粉丝的爱是腌渍灵魂的福尔马林’——这个比喻很狠,也够真实。
但后面接的那段对网络暴力的控诉,情绪有点散了,如果把个人遭遇转化成更意象化的场景,比如‘键盘敲击声是新时代的凌迟,每一寸屏幕都是无法愈合的烙印’,可能冲击力更强。
也更容易引起有类似感受的人的共鸣,而不是仅仅让人觉得你在发泄。”
申智珉完全愣住了,握着烟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烟灰簌簌落下。
他不仅听了,还听懂了,甚至给出了具体的修改建议?这不是敷衍的恭维,是真正懂行的人才能给出的、一针见血的指点。
更让她心悸的是,他没有对她的“黑暗”和“愤怒”表现出任何惊讶、鄙夷或怜悯,只是像讨论一个技术问题一样平常。这种态度,反而让她那身尖锐的刺,不知该对准哪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的声音更冷,试图武装自己。
“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把你这些没能说出口的、或者说了也没人在乎的话,写成完整的歌,用最好的beat,在真正的录音棚里录出来,让该听到的人听到。”
刘天昊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把重锤,敲在申智珉冰封的心防上。
“不是以AoA申智珉的身份,是以rapper Jimin,或者任何你想用的名字。我给你一个完全独立的工作室,最好的设备,最顶级的制作人搭档,甚至你可以自己学编曲。
没有公司干预风格,没有偶像包袱,没有需要你讨好的人。你只需要对你自己的音乐负责。你的愤怒,你的孤独,你的不屑,你的骄傲……所有一切,都可以成为你的武器,而不是困住你的牢笼。”
他看着她眼中骤然掀起的波澜,继续道:“至于过去那些事,我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骨头里那份没被碾碎的‘傲气’,和你在歌词里藏着的、对舞台近乎本能的渴望。
那东西还没死,申智珉。只是被埋得太深,你以为它不见了。”
“为什么?”申智珉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问,和朴草娥一样的问题,但带着更深的怀疑与嘲讽,“可怜我?还是觉得我这个‘不良资产’,有利用价值,可以炒作?”
刘天昊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淡,却奇异地冲淡了些许周遭的喧嚣。“可怜?不。是认可。认可你的创作天赋和舞台本能。”
他看着她,目光锐利如刀,“至于利用价值,如果你的价值需要靠炒作过去那点破事来体现,那说明我看走眼了。
我要的,是你用音乐重新站起来,用作品把那些砸向你的石头,变成你王座下的台阶。敢不敢?”
敢不敢?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申智珉心中厚重的阴霾与自毁的沉沦。
长久以来,她听到的都是“你完了”、“你错了”、“你毁了团队”,从未有人对她说“你敢不敢用你的方式杀回来”。
这份近乎狂妄的认可与挑衅,混合着他提供的、实实在在的、通向音乐自主权的路径,像一剂猛烈的强心针,注入她几近枯竭的心脏。
她猛地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死死盯住刘天昊,那里面的空洞被一种混杂着震惊、挣扎、以及一丝微弱却疯狂燃起的火光取代。
申智珉夹在指间的烟,终于燃烧到尽头,烫到了她的手指,她猛地一颤,烟蒂掉落在地。
刘天昊不再多说,从皮夹克内袋掏出一张同样简洁的卡片,放在她旁边的矮桌上。“工作室地址和入门密码。里面设备齐全,24小时可用。想通了,随时可以开始。不想,就当今晚没遇到过。”
说完,他转身,如同来时一样,干脆利落地没入嘈杂拥挤的人群,消失不见。
申智珉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震耳的音乐仿佛远去,她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越来越响、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她缓缓伸出手,拿起那张卡片。冰冷的金属质感,上面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串数字。很轻,却又重逾千钧。
她看着卡片,又看向刘天昊消失的方向,眼角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极其缓慢地,渗了出来。不是悲伤,是一种连她自己都陌生了的、名为“可能”的灼热液体。
地下室里浑浊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同了。
俱乐部外,清冷的夜风中,刘天昊坐进等候的黑色轿车。
手机屏幕亮起,是“龙牙”发来的简报:【朴草娥已通过加密渠道预约嗓音健康评估。申智珉于凌晨三时进入提供的工作室,至今未出。
徐酉奈、申惠晶近期接触的网剧项目资料已获取。金雪炫正在济州岛拍摄,情绪状态稳定。权珉阿、林澯美动向正常。FNc方面对‘非正式兴趣’反应微妙,内部有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