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南初晓重新戴上的口罩,回教室的路上,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王歌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最终只是摸了摸鼻子,加快脚步走到了前面。
陈瑶和南初晓并肩走着,中间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尾,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虽然之后还有时间长达半个小时的午自习,但教室里已经有不少同学在午休,南初晓回到座位,趴在桌上准备小憩,陈瑶也装模作样地趴下来,却偷偷将脸转向他的方向。
脸压在胳膊上,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南初晓露在口罩外的眉眼,他的睫毛很长,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蝴蝶的翅膀,陈瑶看得入迷,好像是完全忽视掉了教室里嘈杂的环境。
突然,南初晓睁开了眼睛。
陈瑶吓得赶紧闭上眼,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感觉到南初晓的视线在自己脸上停留了几秒,窗外的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着,风扇在头顶嗡嗡转动。
陈瑶的脸颊紧贴着冰凉的桌面,却依然感觉燥热难耐,她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南初晓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口罩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瑶突然希望,这个午休能再长一点。
………
“哈~”
南初晓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校服袖子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他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胳膊,抬头望向窗外。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教室的灯光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倒影,与远处街灯的光晕重叠在一起。
走廊上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和说笑声,有学生三三两两地离开,南初晓慢条斯理地收拾书包,指尖轻轻掠过桌面上被自己压出的一道浅浅的印痕。
南初晓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空座位,因为住宿生要比走读生多上半节晚自习,陈瑶刚才把他叫醒后就急急忙忙的去上厕所了,临走时还偷偷往他抽屉里塞了颗橘子糖。
校门口,一辆白车安静地停在路灯下,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郑仪温和的脸。
南初晓拉开车门,一股淡淡的皮革混合着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低头系安全带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有些疲惫的眼睛。
车窗外的路灯流线般滑过,在车内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南初晓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略带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驾驶座上,郑仪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又缓缓松开。
天知道她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办公室的咖啡凉了又热,文件上的字迹仿佛都在跳动,最终模糊成南初晓早上走进校门时那个略显单薄又倔强的背影。
时钟的指针像是被胶水粘住了,走得无比缓慢,离放学还有半小时,她就再也坐不住,提前哄睡了郑乐,拿着钥匙就出了门。
车就停在校门外最显眼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涌出的人流,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她高悬了一整天的心才重重落回原处。
郑仪侧过身,仔细地,近乎贪婪地打量着身边的少年,目光描摹过他微蹙的眉头和略显苍白的脸颊,似乎想从中找出这一天在他身上留下的所有痕迹。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轻极柔,生怕惊扰了南初晓:
“今天过得怎么样?”
一整天积攒的担忧和此刻终于见到人的安心,思念如同潮水,在郑仪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几乎决堤,她多想伸手理一理他有些凌乱的额发,或者碰碰他的手背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而不仅仅是她担心了一整天的幻影。
南初晓似乎察觉到了她过于专注的目光,偏过头摘下口罩,笑了笑,简短地回答:
“还行,” 他顿了顿,像是为了增加说服力,又补充了一个细节,“就是…食堂的土豆炖鸡还不错。”
平淡无奇的答案,却让郑仪紧绷的嘴角终于软化,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
肯评价食物,至少说明他好好吃饭了,没有因为不适应而饿肚子,这比她预想中最坏的情况要好得多,她趁着一个红灯,转过头,目光更加温柔地落在他身上,试探着问:
“交到朋友了吗?”
南初晓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沉默让郑仪的心提了起来。
郑仪看到南初晓望向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倒映在他深色的瞳孔里,明明灭灭,却让人看不透情绪。
半晌,他才轻声吐出三个字:
“算是吧。” 声音很轻,几乎要被车内的音乐声淹没,但郑仪捕捉到了,并且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里那一丝极淡的,不同于往常的缓和,甚至…一丝若有若无的腼腆?
这个发现让郑仪心中猛地一松,随之涌上的是巨大的欣慰和难以言喻的酸楚。
郑仪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一整天心神不宁的担忧,在看到南初晓安然无恙坐进车里的那一刻,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转化成一种更为汹涌,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激烈情感。
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恐慌,是一种害怕他再次消失在自己世界外的极致焦虑。
钢琴曲在车内流淌,却丝毫无法抚平郑仪内心的惊涛骇浪,她的目光紧紧锁在南初晓略显疲惫却依旧精致的侧脸上,那是一种超越了寻常亲情,混杂着强烈占有欲和难以言喻的执念的凝视。
思念,担忧,恐惧…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轰然达到了顶点,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突然,郑仪猛地一打方向盘,将车靠向路边,轮胎摩擦路肩,发出突兀的声响。
南初晓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睁开眼,疑惑地看向她:
“怎么了?”
郑仪没有回答,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车内灯自动亮起,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紧绷的侧脸和眼中一种南初晓从未见过的,近乎破碎的强烈情绪。
她猛地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卡扣弹开的“咔哒”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下一秒,在南初晓完全来不及反应的错愕中,郑仪已经倾身过来,微凉而颤抖的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力度,不容拒绝,南初晓甚至能看清她剧烈颤抖的睫毛和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情感旋涡。
然后,她的唇就那样印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