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如期而至，冬日的北京，虽寒意袭人，但阳光却给这座城市披上了一层似有似无的纱衣。睡了个难得的懒觉，吃了顿合胃口的午饭，李意浓提前几分钟溜达到了约定的地方。
一辆黑色的奥迪 A8 缓缓靠近马路牙子边，还没彻底停稳，车门就被迫不及待的推开。褚攸宁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笑容有些多日不见的腼腆，朝李医生挥挥手。
李意浓快步走上前，好奇的问道：“是谁送你来的呀？”
说着，她忍不住朝车里看了一眼，想瞧瞧传说中的爸爸到底是哪种爸爸。然而车窗上贴了黑色的防窥玻璃膜，隐私性极佳，什么都看不到。
褚攸宁面无表情的打着手语：〖是我爸爸的司机。〗
无所谓的淡然一笑，李意浓虽然没见到褚爸本尊，却大概嗅到了几分褚爸属性。
后海滑冰场里热闹非凡，冰面上人群熙攘，孩子们嬉笑追逐，年轻人身姿矫健的穿梭其中，不乏会些花样滑冰招式的业余高手。欢笑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在干冷的空气中回荡，给冬日的午后增添了几分暖和。
褚攸宁望着那片光滑如镜的冰面，心中既充满了对未知体验的恐惧，又夹杂着一丝渴望融入这份热闹的期待。
因为聋哑的缺陷，从小到大的社交圈子非常狭窄，让她对这样的场景既陌生又向往，双脚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迟迟不敢迈出第一步。
李意浓看出了她的忐忑，笑着说：“别担心，有我在，你肯定能很快学会。”
换好冰鞋的瞬间，延边人的基因觉醒，李意浓轻盈的滑到冰面上，展示了几个流畅的动作，向VIp学徒示意滑冰并不难。
褚攸宁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踏上冰面。一开始，她紧紧抓住李意浓的胳膊，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不敢挪动。
李意浓轻轻拉住她的手，耐心的说：“身体稍微前倾，膝盖弯曲，注意保持平衡，跟着我的节奏。”
在李意浓的引导下，褚攸宁慢慢放松肌肉，开始缓缓移动脚步。然而，冰面对于初次尝试的她来说，实在过于“调皮”，没滑几步，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李意浓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鼓励绝不迟到：“没事，刚开始都这样，多试几次就好啦。”
直观感觉有2个小时，其实不止3个小时，褚攸宁逐渐掌握了一些技巧，能够自己慢慢滑行了。
当VIp学徒好不容易独自滑出去一小段，李意浓兴奋的为她鼓掌，大声喊着：“你太棒了！就是这样，继续保持！”
可惜，李意浓在她身后，嘴里的话无法被看到。
快速滑到VIp学徒面前，李意浓特意拍了拍她的肩膀，吸引到足够的注意力，重新说：“你太棒了！就是这样，继续保持！”
褚攸宁看到后，脸上绽放出很特别的笑容，眼中闪烁起难得的自信，想加快速度再争取两句李意浓的表扬，结果没控制好平衡，又差点摔倒，但这次她自己很努力的稳住了重心。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褚攸宁肚子里的咕咕声牵连出李意浓肚子里的咕咕声。
李意浓仔仔细细的在脑子搜索着附近的好餐厅，最终决定带VIp学徒去尝尝那家颇具特色的杭帮菜餐厅。
餐厅内，热气腾腾，每个角落都弥漫着美食的香气。
李意浓看着菜单，兴致勃勃的给褚攸宁介绍：“今天带你尝尝杭帮菜！这道宋嫂鱼羹一定要试试，鳜鱼剔骨去皮，加了火腿丝、香菇、竹笋末，鸡汤的汤底也超级棒，吃起来滑润鲜嫩！龙井虾仁也很不错，龙井茶的清香和虾肉很搭。再来份东坡肉，好不好？红得像玛瑙，软而不烂，你不用担心肥肉的问题，一点点都不腻。”
说着说着，李意浓脑海中突然闪过言舢带自己来这家店时的情景。
在和言舢谈恋爱的那半年，言舢带着她吃遍了医院方圆5公里内的大街小巷，许多美食都是她第一次品尝。读医科，而且职业目标是临床医生，本来就是个艰苦卓绝的过程，李意浓独身的时候对吃饭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多关注。奈何言舢是嘴比较馋的人……
收回思绪，目光投到身旁的褚攸宁脸上，发现她正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己，李意浓深吸一口气，嘴角重新扬起微笑，迅速把游荡在脑海中的渣女撵走，继续介绍菜品。
这一刻李意浓的笑容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点完菜，两人边等菜边聊冰面上的趣事，李意浓独自欢声笑语不断，褚攸宁一如既往的安静。
用餐时，褚攸宁心情很放松，甚至主动聊起一些自己家庭的小事：〖小时候，我总是羡慕别的小朋友能和父母一起出去玩。但是我妈很不喜欢带我出门，我大概是她生活里最不如意的事情吧……〗
李意浓全神贯注看手语，温暖回应：“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原生家庭只是人生的一段旅程，每个人都会长大，早早晚晚要离开与父母的那个家。马上不是就要毕业了嘛，等你独自生活之后，原生家庭里的一切都会变成你的可选项。喜欢相处，就多回去几趟。不喜欢相处，就躲开一些。人总是要往前看、往前走，独立生活之前，伸出一个怎样的家庭，你没得选。小时候经历过的一切，在未来会与你渐行渐远。”
褚攸宁微微点头，眼中藏着些惊奇。刚才是自己和李医生聊过很多话题，家庭和父母的话题却都心照不宣的鲜少提及，但是李医生貌似什么都知道了。
传说中的龙井虾仁终于被摆到餐桌上，褚攸宁不太清楚该怎么搭配着吃，尝试了几次都觉得味道有些怪。但李医生说好吃，她就会坚信是自己的问题，坚信不是菜的问题。
李意浓见状，耐心的示范。教她一颗虾仁配一片茶叶，同时送进嘴里。
果然……李医生说好吃，就真的好吃……
吃完饭，一对吃撑了的饭搭子沿着后海岸边散步消食。
夜晚的后海别有一番韵味，街边的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褚攸宁看清李意浓的唇语，李意浓也难以辨别褚攸宁的手语，两个人便再次心照不宣的专心于夜色和霓虹灯。
沿着岸边小道转到了一个通往大路岔口，按照原计划是要各回各家的。但那些碍于昏暗光线而被隐匿掉的话题，却并没有消失不见。因为表达欲和倾听欲都空前的高，所以谁都不想这么早回家。
正正的站在路灯下，李意浓问：“刚才路过的所有酒吧，你看着哪家最顺眼？”
褚攸宁：〖对岸那家门口有对丑狮子的酒吧。〗
褚攸宁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你要带我去酒吧吗？我还没有去过！〗
李意浓：“有这个打算，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你只能喝汽水。”
嘴撅得超高，褚攸宁肉眼可见的不满意：〖为什么？〗
李意浓：“你还在愈合期。”
有点着急，褚攸宁赶紧掏出手机打字：[出院的时候伤口都完全闭合了！而且我前天就已经停掉了抗生素！]
李意浓：“酒精会扰乱血管扩张和收缩，还会让胶原蛋白的合成受阻。”
佯装生气，褚攸宁把手机揣进羽绒服兜里，两只手也揣进去，这是聋哑人不肯再发言的典型动作之一。腿上步子迈得比刚才大了不少，频率也快了些，直奔通往对岸的那座石桥，用后脑勺告诉李医生“不给喝就不喝”。
她们走进一家清吧。
墙壁上挂着复古的老照片，木质的桌椅散发着古朴的气息，暖黄色的灯光透过彩色玻璃灯罩，在地面上投射出斑斓的光影，舒缓的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仿佛将人带入一个静谧又迷人的世界。
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李意浓先为之前的误会再次郑重道歉：“攸宁，之前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以后一定注意，不会再背着你的视线讨论你了。”
褚攸宁微笑着比划：〖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两人敞开心扉，从这次误会聊到对未来生活的期许。
褚攸宁比划着，眼中透着迷茫：〖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感觉很焦虑。〗
李意浓看着她，认真的分享起自己的经历：“我特别理解你这种感受，我在规培的时候，也焦虑得不行。那时候要在各个科室轮岗，每个科室都有不同的挑战和魅力，我完全拿不定主意以后到底要去哪个科室。像在急诊科，每天面对各种紧急状况，争分夺秒地救人，特别考验应变能力和专业知识。到了心内科，又要深入研究复杂的心脏疾病，精准诊断和治疗。我一度觉得每个科室都好难，但又都很吸引我。”
李意浓顿了顿，喝了口酒，继续说道：“但后来我发现，只要用心去做，在每个科室都能收获成就感。我开始认真对待每一次问诊、每一台手术、每一次与患者的交流。慢慢的，我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我发现自己更倾向于能直接帮助患者解决紧急病痛的科室，这也让我更加坚定成为一名急诊医生的决心。所以呀，攸宁，焦虑既是难免的也是暂时的，我们要相信，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酒吧里舒缓的爵士乐轻轻流淌，仿佛在为她们的对话打着节拍。暖黄色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像是为这份真挚的交流披上了一层温馨的纱幕。窗外，后海的夜色宁静而迷人，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仿佛也在倾听着她们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