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这天,古玩街的老槐树落了层薄霜,像撒了把碎盐。街角的柿子树却红得热烈,沉甸甸的果子把枝桠压弯,霜花落在红柿上,红的更红,白的更白,像幅浓墨重彩的画。陈默站在树下,手里握着把骨刀——刀身是用驼骨磨的,刀刃泛着淡青的光,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是张爷爷当年摘柿子用的,刀鞘上还刻着个小小的“丰”字。
“这刀快得很!”张奶奶拄着拐杖站在旁边,看着陈默小心翼翼地割下柿子,“你爷爷年轻时,能用这刀把柿子蒂割得整整齐齐,不伤果皮,说是‘给柿子留体面’。”
陈默试着割了个柿子,骨刀果然锋利,轻轻一旋,柿蒂就落进筐里,果皮连个划痕都没有。骨纹印记贴着刀柄发烫,他仿佛看到张爷爷站在同样的柿子树下,举着骨刀,笑着对树下的孩子说:“摘果要轻,过日子要稳,急不得。”
苏清月抱着个竹筐过来,里面铺着软布,专门装摘下来的柿子。“玄老笔记里说,霜降的柿子最养人,”她捡起个被霜打过的柿子,擦了擦上面的白霜,“还说用骨器装柿子,能存得更久,因为骨气能‘镇住’果子的燥性。”
疯和尚扛着个梯子从素面馆跑过来,梯子腿上还沾着面粉,想必是刚从后厨挪出来的。“老和尚让摘两筐回去,说要做柿饼!”他爬上梯子,伸手去够最高处的柿子,脚下的梯子晃了晃,吓得他赶紧抱住树干,“娘哎,这柿子比素面还调皮!”
街坊们笑着围过来,有的递筐,有的扶梯子,孩子们则捡着落在地上的柿子蒂,说是要串成手链。陈默用骨刀把柿子一个个割下来,刀刃划过柿蒂的声音“沙沙”的,像在跟果子说再见。
快递员小张骑着摩托车过来,车筐里放着个纸盒,是阿木从茶山寄来的,里面是些晒干的柿叶,附了张字条:“老族长说,霜降的柿叶泡茶能明目,让你多喝喝,看骨片时不伤眼。”
陈默把柿叶放进张奶奶的旧茶罐,与之前的新茶放在一起,罐子里顿时飘出股清苦的香。他突然发现,骨刀的刀鞘内侧刻着些细密的纹路,像记录着什么,仔细一看,竟是历年摘柿子的数量:“民国三十五年,摘柿一百二十个”“一九五八年,摘柿八十七个”……最新的一行,是用铅笔写的,字迹稚嫩,想必是张爷爷的孙子小时候刻的:“一九八〇年,摘柿一百五十个”。
“是在纪年城呢。”苏清月摸着那些数字,“收成好的年景,柿子就结得多。”
陈默拿起骨刀,在刀鞘最下面刻下今年的数字:“二〇二四年,摘柿一百八十个”。刻痕里很快积了点霜花,像给这个数字盖了个章。
夕阳西下时,柿子摘得差不多了,筐子堆成了小山。张奶奶挑了几个最红的,用骨刀切成瓣,分给街坊们尝鲜,甜丝丝的,带着点霜打的清冽。疯和尚捧着个大柿子啃得满脸通红,含糊不清地说:“明年……明年我要摘两百个!”
陈默把骨刀擦干净,放进刀鞘,挂在听骨轩的墙上,旁边是那面骨镜。刀鞘上的“丰”字在灯光下泛着光,像在说:日子就像这柿子,要慢慢摘,细细品,才能尝到最甜的滋味。
他知道,这把骨刀还会在每年霜降时被拿起,这柿子树还会年复一年地结果,而那些藏在刀鞘里的数字,藏在柿肉里的甜,会像这霜降的白霜,轻轻落在岁月里,记下每个安稳的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