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缓缓驶入一栋戒备森严的招待所。
下车后,周老看着苏晴晴,忽然无比郑重地说道:“丫头,谢谢你。”
苏晴晴直接愣住。
“您不用谢我,这都是我朋友……”
“不,我谢的是你。”周老摇了摇头,眼神变得格外温和,“谢谢你,愿意把我们,把这个国家,当成可以托付后背的伙伴。”
“也谢谢你,让我这把老骨头,在快要入土的时候,还能亲眼看到,我们华国,理直气壮地站在世界面前,掰手腕的这一天。”
老人家的声音不大,却让苏晴晴的心脏像是被泡进了温水里,又暖又软。
她的鼻子猛地一酸,眼圈瞬间就热了。
是啊,她折腾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看到这一天吗?
不就是为了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能活得更有尊严,更有底气吗?
“周老,”苏晴晴吸了吸鼻子,脸上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您可不能说入土!您还得看着呢,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开个头!”
周老的话,像一团温暖的炭火,熨帖着苏晴晴的心。
她强行压下那点酸涩,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周老,您这高帽子我可戴不起。我就是个传话的,真正办事的还是您手下那帮专家,还有咱们守备师的同志们。”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都学不会居功。”周老笑着摇了摇头,眼里的欣赏却更浓了。
一行人走进招待所,周定国和贺严立刻忙着安排周老的住处和警卫。
周老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忙活。他有些疲惫地在窗边的旧藤椅上坐下,目光穿透玻璃,望向外面那片被夜色笼罩的荒凉土地。
招待所的风扇在头顶吱呀作响。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周定国都以为他要休息了,才听见他带着一丝感慨的声音响起:
“定国啊,我刚才在车上,闭上眼,想的不是‘诺亚方舟’,也不是‘盘尼西林’,而是那些躺在床上的孩子们。”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苏晴晴身上。
“丫头,说完了天上的事,咱们去看看地上的人吧。”
苏晴晴心里咯噔一下。
这格局,真的,谁懂啊!
周老转过身,目光温和地看着她:“那些被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孩子们,现在怎么样了?我这一路上,心里一直惦记着他们。”
苏晴晴心头一暖,她知道,这位老人心里装的,从来不只是那些宏大的计划,更有每一个具体的人。
“都好着呢,能吃能睡,精神头一天比一天足。再养个把月,估计都能下地跑了。”
“是吗?”周老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那可得去看看。不见见他们,我这心里不安稳。”
贺严闻言,立刻上前一步,担忧道:“老首长,您刚下飞机,一路劳顿,应该先休息。战士们那边,明天再去看也不迟。”
“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周老一摆手,语气不容商量,“战士们受了那么大的罪,我这个当领导的,晚去一分钟,心里就多一分愧疚。走,现在就去。”
周定国知道劝不住,对贺严使了个眼色。
贺严立刻点头,转身出去安排车辆和警卫。
周定国看着周老那不容商量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低声对苏晴晴说:“丫头,等会儿机灵点,别让老首长太激动。”
苏晴晴点了点头。
一行人很快准备妥当,几辆吉普车在夜色中,朝着临时改建为疗养院的大礼堂驶去。
车上,周老没有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养神。但苏晴晴能感觉到,老人平静的外表下,压抑着一股深沉的情感。
当吉普车停在大礼堂门口时,守在门口的陈进和林静立刻挺直了身体。
看到苏晴晴从车上跳下来,两人眼中一亮,但随即看到跟在后面的周老和周定国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肃穆。
“立正!”
两人齐声低喝,对着走过来的周老,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身板挺得笔直。
周老对他们和蔼地点点头,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赞许道:“好兵。”
推开大门,一股混杂着药草、皂角和食物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周老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景象,整个人都愣住了。
大礼堂里灯火通明,上百张行军床整齐排列。
战士们或躺或坐,有的在低声交谈,有的在看书写信,还有的围着一台收音机,听着里面传出的评书。
整个场面,安静、有序,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平和与希望。
这与他想象中,那个人间地狱般的场景,截然不同。
“苏同志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安静的礼堂瞬间热闹起来。
战士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当他们看清苏晴晴身后那位头发花白、气度不凡的老人时,所有人都傻了。
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是……是周老!”
“天呐!我不是在做梦吧?是周老!”
最初的几秒钟,礼堂里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所有人的呼吸都被抽空了。
紧接着,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惊呼:“周……周老!”
这声呼喊像一颗炸雷,礼堂里瞬间炸了锅!
靠门口最近的几个战士,猛地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动作太猛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更远一些的,一个刚毅的汉子,眼泪直接飙了出来。另一个死死咬着嘴唇,肩膀却抖得像筛糠。
“都别动!躺好!”周定国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压住了现场的骚动。
战士们不敢违抗师长的命令,但一个个都挺直了腰杆,激动得满脸通红,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位传说中的大人物,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周老没有说话,他迈开脚步,缓缓地走在过道上。
他的目光从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扫过,那些脸上,有苍白,有虚弱,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光彩。
走到一个床位前,周定国立刻低声介绍:“报告首长,这位是东海船舶研究所的张文博同志,是这次被解救回来的专家之一。”
张文博正激动地看着周老,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老走到他的床边,目光落在了张文博那只紧紧攥着被角的手上。顺着他的手臂往上,周老注意到他枕边露出的一角,那是一张被体温捂得温热的信纸,上面画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风筝。
他没有去碰那张信纸,只是先弯下腰,仔细地替张文博掖了掖被角,声音温和得像一位邻家爷爷:
“文博同志,辛苦你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好……好!报告首长!我……我很好!”张文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家里……都好吧?”周老又问。
“好!都好!”张文博泣不成声,他颤抖着手,从枕头下摸出那张信纸,“首长您看……这是我闺女给我写的信……她说……她等我回家……”
周老接过那张被汗水浸湿又抚平的信纸,看着上面稚嫩的图画和歪歪扭扭的字迹,他这位见惯了风浪的老人,眼眶也瞬间红了。
“好孩子,好好养身体。”
周老将信纸郑重地塞回张文博手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回去告诉你闺女,她画的这只风筝,很快就能在咱们自己造的大船上放飞了,会飞得比她想象的更高、更远。”
“国家和人民,都等着你们康复回家。你们的功劳,我们记着,历史也记着,一个都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