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海和苏小强也感觉肩上的压力一轻,赶紧跟着使劲。
不过十几分钟,整艘船就被稳稳地拖到干爽的沙滩上。
苏大海看着高山,眼神里全是震惊:“高山同志,你这力气……”
苏小强也凑过来,不是拍,而是用两根手指使劲捏了捏高山的胳膊,那肌肉硬得像船上的铁疙瘩,根本捏不动。他倒吸一口凉气,咂舌道:“我的乖乖!这身板,在部队里得是兵王吧!我这天天在船上拉网的力气,在你面前跟个娘们似的!”
高山没说话,只是默默放下麻绳,站回苏晴晴身后。
“我说了,部队的人,能差?” 苏晴晴语气平淡,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苏大海看着女儿,又看看高山,没再多问,心里的那点疑虑变成了对部队的敬畏。
“开工!” 他大手一挥。
接下来的时间,海滩上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没停过。苏大海和两个堂兄弟是绝对的主力,他们经验丰富,拆卸旧零件的动作又快又准。
“扳手!”
“递过来!”
“这螺丝锈死了,用锤子敲!”
苏晴晴就站在一边,像个总指挥。
“爹,旧的活塞环拆下来,换这个。” 她递上一个油纸包。
苏大海拆开,看着里面崭新的零件,手都有些抖。
“三堂叔,喷油嘴在这里。” 苏小强接过,对着光看了看,啧啧称奇:“乖乖,这精度,油喷出去肯定匀!”
最难的是换传动轴。旧的传动轴不仅锈死,还因为之前的撞击而扭曲变形,死死地卡在底舱的基座里。苏大海指挥着,先是用撬杠,三个人喊着号子,脸都憋成了猪肝色,撬杠的铁杆被压出一个夸张的弧度,那传动轴却只是发出“咯吱”的呻吟,纹丝不动。苏大强又找来大锤,对着连接处一通猛砸,火星四溅,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可除了掉下些铁锈,依旧没用。“不行,这玩意儿跟长在船身上一样!”苏大强扔下锤子,一屁股坐在沙地上,累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苏大海也皱着眉,围着船底打转。
苏晴晴看向高山。
高山会意,走过去,弯下腰,双手抓住了那根锈迹斑斑的旧传动轴。他手臂肌肉贲张,沉喝一声。只听“咯吱——”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那根卡死的传动轴,竟被他硬生生地从底座上拽了出来。
“哐当!” 旧传动轴被扔在沙地上。
苏大海、苏大强、苏小强三个人,像看西洋镜般看着高山,半天没说出话来。
“看什么,还不赶紧把新的安上去。” 苏晴晴开口打破了沉寂。
“哦,哦,对!” 苏大海如梦初醒。
新的传动轴很沉,三个人抬都费劲。
高山没有多话,他走到最沉重的一端,对苏大海说:“我来抬这头,你们抬那头,听我口令。”他双臂肌肉虬结,腰背一沉,低喝一声“起!”,那根三个汉子都抬得摇摇晃晃的传动轴,竟被他一个人稳稳地抬起了大半。苏大海和两个堂叔感觉手上一轻,赶紧合力抬起另一端。在高山的带领下,沉重的传动轴被举重若轻地抬起,再按照苏大海的指挥,分毫不差地对准了安装位置。
“咔哒。” 传动轴完美落位。
一下午的时间,海滩上成了最热闹的工坊。苏大海经验老到,负责总指挥和最精细的活计;两个堂叔手脚麻利,是拆卸安装的主力;苏晴晴则像个不知疲倦的助手,总能在最需要的时候递上最合适的零件和工具;而高山,则成了最可靠的“起重机”,所有需要蛮力的活,有他在,都变得轻而易举。
汗水浸湿了每个人的衣背,油污沾满了他们的脸颊和双手,但没有一个人喊累。随着夕阳将海面染成金色,当苏大海拧上最后一颗螺丝,整艘船的“心脏”和“骨架”终于被彻底更换。
夕阳将海面染成金色。苏大海拧上最后一颗螺丝,站起身,看着焕然一新的发动机,眼睛里全是光。
“晴晴,去,让你娘多做点饭!今天,都别走了,喝几杯!” 他对着苏晴晴喊道。
“知道了。” 苏晴晴笑了笑,转身准备回家。
她走到高山身边,递过去一个军用水壶。“喝点水。”
高山接过,拧开盖子就喝。苏晴晴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手背,他的手很烫。
高山的喝水动作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她一眼,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夕阳下,情绪不明。
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哎呦,这不是大海哥吗?你们家这是……发大财了?这船,怎么跟新的一样?” 是村长李大栓的老婆,王桂香。她拎着个小篮子,正从海滩另一头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艘船,尤其是船底那还没干透的新漆和崭新的传动轴。
苏大海的后背瞬间挺直,那根被海风和岁月压弯的脊梁,此刻像灌注了钢筋。 他转过身,迎着王桂香探究的目光,脸上那因劳累而泛起的红光,变成了骄傲的色泽。
“怎么,王桂香,几天不见,连我家的船都认不出了?” 苏大海的声音洪亮,他走过去,蒲扇般的大手**“啪”地一声拍在崭新的船舷上,发出沉闷而坚实的声响。
王桂香的眼睛眯起来,像只在沙滩上寻食的母鸡,视线从那光滑的漆面,一路滑到水线下方那根黑黝黝的传动轴上。
“大海哥,你这话说得怪。你家的船啥样,村里谁不知道?早就该当废铁卖了。哪来的钱修?看这架势,花的钱不少吧?”
“钱?” 苏大海笑了,笑声里带着一股扬眉吐气的畅快,“我闺女,国家一等功臣!这点东西算什么?部队里淘汰下来的,我闺女托战友给弄的,便宜!”他刻意把“一等功臣”和“部队”两个词咬得极重。
旁边的苏大强也直起腰,抹了把脸上的汗,帮腔道:“就是!晴丫头的面子,那可比县长的都大!这零件,你看看这钢口,正经的军工货,咱们县修船厂里那些师傅,怕是摸都没摸过!”
王桂香的脸色变了变,怀疑变成了赤裸裸的嫉妒。她撇了撇嘴,声音更尖了:“部队淘汰的?那也是国家的东西,能随随便便给个人?大海哥,这可不合规矩吧?别到时候功劳没保住,还惹一身骚。”
这话戳中了苏大海的痛处,他刚想发作,苏晴晴已经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她站到苏大海身前,挡住了王桂香的视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王婶,瞧您说的。什么叫不合规矩?我花钱买的,三百块,一分没少。只不过我认识的人多,能找到门路罢了。部队的规矩,我比谁都懂。”她顿了顿,声音依旧轻柔,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再说了,我办的事,都是周师长点头的。这点小事,师长他老人家还能不知道?”
“周师长”三个字一出口,王桂香的脸瞬间僵住。苏晴晴却像没看见她的失态,反而亲热地拉住她的手,笑道:“王婶,您看,我爹他们就是老实巴交的渔民,哪懂什么规矩。这事幸亏有您提醒,不然我们还真以为花钱买的东西就万事大吉了。回头我给周师长写信汇报工作的时候,一定得加上这一笔,就说咱们渔光村的群众觉悟高,时刻监督提醒我们这些年轻人,不能犯原则性错误。”
她一边说,一边笑意盈盈地看着王桂香,话锋一转:“我们这刚忙完,晚饭都备好了,猪肉炖粉条,白面馒头管够。王婶吃了没?要不一起吃点,也好让我当面感谢您的提点?”
这哪里是邀请,分明是送客。王桂香脸上的肉抽动了两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吃…吃过了。你们忙,你们忙,我就是路过,顺便看看。”说完,她像被什么东西追赶,拎着小篮子,脚步匆匆地绕过船,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