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时，谷仓的木门被推开，杨浩宇扛着最后一袋新收的稻子走进来，麻袋在肩头晃悠，带起一阵谷物的清香。苏婉清正蹲在谷堆旁，手里捧着个木牌，用红漆仔细描着“秋实”两个字——这是今年新谷仓的名字，是她琢磨了三天才定下的。
“慢点放，别蹭掉墙皮。”她抬头喊了一声，鼻尖沾了点漆料，像颗小红痣。谷仓是上个月刚搭好的，青砖砌墙，木梁架顶，比旧谷仓宽敞了近一倍，墙角还留了通风口，专门请木匠做了防潮的木架，稻子、麦子、豆子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连装粮的麻袋都缝了编号。
杨浩宇把稻袋稳稳放在木架上，擦了把汗：“最后一袋了，今年的早稻收得比去年多两成，你那木牌得再刷层清漆，不然扛粮时蹭多了要掉色。”
“早备着呢。”苏婉清举了举手里的小漆罐，“等字干透就刷，保准风吹日晒都不怕。”她放下木牌，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谷粒，“赵刚去镇上买的防潮剂到了没？去年南边那堆麦子有点返潮，今年得盯紧点。”
“刚让人捎信来，说傍晚到。”杨浩宇走到谷堆边，抓起一把稻粒搓了搓，饱满的谷粒脱了壳，露出莹白的米仁，“今年雨水匀，颗粒比去年瓷实，磨出的米肯定更出饭。”
正说着，赵刚抱着个纸箱子冲了进来，额头上还沾着灰：“防潮剂来了！老板说这是新配方，比去年的管用三倍！”他把箱子往地上一放，蹲下来拆包装，“对了，刚才路过李大叔的磨坊，他说想借咱的新碾米机用用，他家的老机子磨出来总带糠皮。”
“借呗，”苏婉清接过防潮剂，往谷堆缝隙里撒，“让他用完擦干净就行，顺便问问他要不要帮咱磨两袋糙米，留着做糙米饭吃。”
杨浩宇点头应着，眼睛却落在谷仓角落的几个空麻袋上——那是留着装晚稻的。他盘算着，等晚稻收了，得再请人来搭个阁楼，把陈粮挪上去，新粮好单独存放。墙角那台脱粒机也该保养了，去年脱粒时总卡壳，回头让赵刚去请镇上的王师傅来看看。
“对了，”苏婉清忽然想起什么，“上次说给孤儿院送的口粮，定在后天吧？我把新磨的大米装二十袋，再加点绿豆和红豆，孩子们爱喝甜汤。”
“我让赵刚套辆车，”杨浩宇应道，“顺便把那袋新收的小米带上，熬粥香。”他走到谷仓深处，那里藏着个小木箱，里面是今年挑出来的最好的稻种，颗粒饱满，带着自然的光泽。“明年试种的‘改良3号’稻种选好了，比今年的品种早熟五天，抗病性也强，等过了霜降就育种。”
苏婉清凑过来看，木箱里的稻种分了三排，每排都插着小标签，写着“光照试验组”“水肥试验组”。“要不要跟李大叔的磨坊换点麦种？他家新收的冬麦看着不错，咱明年在谷仓边辟块地试种点小麦，磨面粉给孩子们做馒头。”
“行，”杨浩宇笑着捏了捏她沾着漆料的鼻尖，“你说了算。”
赵刚正往谷仓墙上钉挂钩，听见这话嚷嚷起来：“那我要学做馒头！上次张大妈做的红糖馒头，我一口气吃了仨！”
“等你把防潮剂摆完再说，”苏婉清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漆刷，“摆歪了一粒都要你重新摆。”
赵刚吐了吐舌头，赶紧加快了手里的活。夕阳透过谷仓的气窗斜照进来，在谷堆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浮动的谷粒像撒了把碎金。杨浩宇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心里特别踏实——谷仓里堆着的不只是粮食，还有沉甸甸的日子，是春种秋收的循环，是一锨一麻袋攒起来的安稳。
苏婉清把“秋实”木牌挂在门楣上，退后两步看了看，又往杨浩宇身边靠了靠：“你看，这样一挂，是不是像个正经粮仓了？”
杨浩宇搂住她的肩膀，鼻尖萦绕着古物的干燥气息和淡淡的漆香。“像，”他低头看着她眼里的光，“比正经粮仓还多了点咱自己的味儿。”
暮色漫进谷仓时，三人终于把最后一袋防潮剂摆好。赵刚累得瘫坐在谷袋上，嘴里还念叨着明天要跟张大妈学发面；苏婉清细心地把散落的谷粒扫到一起，装进小布袋——那是要留着喂院角那只瘸腿的老母鸡的；杨浩宇则在账本上记下今天的入库量，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谷仓外，晚风带着田埂的凉意吹来，里面却暖融融的，满是谷物成熟的甜香。这里装着今年的收成，也装着对明年的盼头，像个沉默的巨人，稳稳地托着他们踏实又红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