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的热风卷着麦香,在田埂上滚出金浪。杨浩宇蹲在试验田边,看着林默用新学的方法测千粒重,少年的额头上挂着汗珠,数稻粒的手指却稳得很,红绳捆着的稻穗在竹匾里码成整齐的小堆。
“杨哥,你看这千粒重,比去年多了三克!”林默举着天平跑过来,托盘里的砝码亮晶晶的,映着他眼里的光,“李教授说,这在农科所都算顶好的成绩!”
杨浩宇接过天平,指尖划过砝码上的刻度——这台老旧的天平还是从东洼带过来的,底盘上还刻着苏婉清写的“沪粳七号”。他忽然想起离开前,苏婉清把天平塞进他背包时说的话:“带着它,就像我跟着你一样,哪粒稻种不好,它都能给你挑出来。”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赵刚正带着队里的人收麦子,金色的麦秆被卷入机器,吐出饱满的麦粒。老周坐在地头的树荫下,手里编着麦秸草帽,草帽上缀着朵用红麦秆编的花,说是要给林默当奖品。
“浩宇,你看老周编的帽檐多周正,”赵刚跳下车,手里捧着把新麦,“这手艺,搁以前能进县城的手工作坊!”
老周笑骂:“去你的,我这手艺哪有麦子金贵。”他把编好的草帽往林默头上一扣,“戴着,别让太阳晒黑了脸,以后找不着媳妇。”
林默红着脸把草帽摘下来,又小心翼翼地戴上,帽檐的阴影落在他笑弯的眼睛上。杨浩宇看着这一幕,突然想给苏婉清写封信——算算日子,上次寄的试验田照片该收到了,不知道她和东洼的乡亲们怎么样了。
晚上,知青点的煤油灯亮到很晚。杨浩宇趴在木桌上写信,信纸是从基地仓库找来的稿纸,边角有些卷。他写试验田的收成,写老周编的麦秸草帽,写林默学会了测千粒重,写到最后,笔尖顿了顿,添了句:“这里的麦子熟了,金黄金黄的,像你去年给我缝的布包里的玉米粒。”
窗外传来虫鸣,混着远处打谷机的声响。杨浩宇把信纸折成方块,塞进信封,又从床板夹层里摸出一小撮东洼的黑土,小心地粘在信封角落——这是他每天都要拿出来看看的土,如今已经干成了硬块,却还带着点熟悉的腥气。
信寄出去的第十天,收到了回信。信封上的字迹娟秀,是苏婉清的手笔,邮票贴在右上角,盖着东洼公社的邮戳。杨浩宇捏着信封,指尖有些发颤,像是捧着刚出炉的玉米饼。
信里夹着片干枯的稻叶,是“沪粳七号”的叶子,边缘带着锯齿。苏婉清在信里写:“东洼的麦子也熟了,王大爷让二柱给你留了袋新磨的面粉,说比城里的精面香。林默娘纳了双布鞋,让我给你寄过去,说基地的路硬,别磨坏了脚。”
她还写:“试验田的水晶旁边长出了棵向日葵,林默说那是你埋的水晶显灵了,天天跑去浇水,盼着它早点开花。”
杨浩宇把稻叶夹进陈风的古籍里,那里已经夹了不少东西——苏婉清缝的布包线头,林默编的稻秆青蛙碎片,还有上次从雪山带回来的雪粒化成的水渍。这些零碎的物件,拼出了个热热闹闹的世界,让他在异乡的夜里,总觉得心里踏实。
没过几天,基地的通讯员送来个包裹,是东洼寄来的。杨浩宇拆开一看,里面是袋鼓鼓的面粉,用粗布缝的袋子,上面绣着个歪歪扭扭的“丰”字;还有双布鞋,针脚密密麻麻,鞋底纳着防滑的纹路;最底下压着张照片,是东洼的乡亲们在试验田合影,苏婉清站在中间,手里捧着束稻穗,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杨哥,这是东洼的新面粉?”林默凑过来闻了闻,“真香!比基地食堂的面香多了!”
老周也走过来,摸了摸那双布鞋:“这针脚,是林默娘的手艺吧?她纳的鞋,能穿三年不磨底。”
杨浩宇把照片摆在桌上,对着照片里的苏婉清笑了笑。窗外的麦浪在月光下泛着银辉,打谷机的声响还在继续,像首永不停歇的歌谣。他知道,不管走多远,总有那么些人、那么些事,像这黑土地里的麦子,深深扎根在心底,在每个丰收的季节,都长出沉甸甸的牵挂。
他拿起笔,又开始写第二封信。这次,他要告诉苏婉清,基地的向日葵也开花了,金黄金黄的,花盘总朝着东洼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