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临时安置的病房里,一片死寂,空气仿佛都被冻结了,冰冷而凝滞。
池骋静静地躺在推床上,宛如沉睡一般,一张素白的布覆盖着他的全身,只勾勒出一个沉默而令人心碎的轮廓。
吴所畏站在几步之外,身体僵硬,他的目光空洞无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
他不敢上前,似乎只要不去确认,那个残酷的现实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个强势地闯入他生命、爱他入骨、承诺要爱他一辈子的池骋,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一场意外带走呢?
姜小帅红着眼眶,缓缓地走到吴所畏身边,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声音沙哑地说:
“大畏,去……看他最后一眼吧。殡仪馆的人……快来了。”
这句话瞬间刺破了他那已经麻木的躯壳。
他像是突然被惊醒,猛地停下了试图逃离的脚步,怔怔地抬起头,与姜小帅的目光交汇。
在那一瞬间,他眼中积蓄已久的悲伤终于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化作一片汹涌的赤红。
“小帅……”
他的声音仿佛被撕裂一般,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那里躺着的……真的是池骋吗?不,我不信……他让我等他回来的,他从不骗我的……他不会骗我的……”
他的话语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断断续续,却又透露出一股执拗。
他挣扎着想要继续往外走,仿佛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就能逃离这场可怕的噩梦。
姜小帅紧紧地拉住了他,用力将他拽回。他抱住吴所畏颤抖的身体,声音虽然有些哽咽,但却异常坚定。
“大畏!”
姜小帅喊道,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是,你不要这样,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去送送他吧……”
吴所畏的身体微微一震,他靠在姜小帅的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带着绝望的冰凉,让他整个人都不禁颤抖起来。
他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悲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终于,他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对着那张床。
一步、一步、一步......
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每靠近一步,他的心脏紧缩一分,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终于,他来到了床边,双腿像失去了支撑一样,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的手颤抖着,缓缓地抬起,指尖距离那冰冷的白布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他的内心在激烈地挣扎着,理智告诉他必须要看清事实,而情感却让他无法面对可能的真相。
理智和情感在脑海中疯狂拉扯。
他不敢,真的不敢去揭开那块白布,不敢去面对布下可能呈现的面容。
他宁愿相信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或者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他多么希望池骋会突然坐起来,带着他那熟悉的坏笑,对他说:
“吓到了吧?哈哈哈,逗你的!”
他甚至幻想医生会急匆匆地跑进来,满脸歉意地解释:
“实在对不起先生,是我们搞错了,这是另一位同名同姓的先生……”
可是,现实却犹如一把利剑,无情地刺穿他的心脏。
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和死亡的气息,彻底碾碎了他所有的奢望。
吴所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再次伸出手,猛地掀开了那块白布。
池骋安静地躺在那里,面容苍白,嘴角、脸颊布满细碎的伤痕,身上的衣物破损,裸露的胳膊上是大片狰狞的、被火焰舔舐过的痕迹。
一直以来,吴所畏都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但在这一刻,他所有的坚强都瞬间崩塌了。
他颤抖着嘴唇,艰难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池骋……”
声音因为极度的悲伤而变得扭曲,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一定......很疼吧......
他的指尖悬在半空中,似乎想要触碰池骋身上的伤口,但又害怕会给他的爱人带来更多的痛苦。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几乎看不清池骋的面容。
吴所畏慢慢地俯下身去,将脸贴在床边,身体因为无法抑制的哭泣而不停地颤抖着。
原本压抑的抽泣声逐渐变成了崩溃的嚎啕大哭,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你个骗子!你说让我等你回来……我等了……你怎么不回来啊!”
“我们还没去看极光……你还没和我领证……你怎么能骗我……为什么骗我……”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
“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你明明知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啊池骋!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怎么办啊……”
吴所畏的哭声越来越大,这一幕场景,就如同噩梦一般在他眼前再次重演。
上一次,他也是这样失去了母亲,而如今,命运又一次将他推向了绝望的深渊,让他再次体验到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终于姗姗来迟。姜小帅强忍着内心的悲痛,走到吴所畏身边,他伸出手紧紧抓住吴所畏的胳膊,试图将他从池骋的身边拉开。
吴所畏的身体像失去了支撑一般,软绵绵地靠在姜小帅身上。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池骋的身上。
姜小帅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将吴所畏从池骋身边拉开。
吴所畏的脚步踉跄,姜小帅连忙扶住他,两人一起缓缓地走出病房。
墓碑上,那上面的黑白照片里,池骋的笑容依旧桀骜飞扬。
吴所畏静立在墓碑前,视线凝固在碑上——照片里池骋眉眼间尽是鲜活的生命力,与此刻墓园的死寂形成刺目的对比。
他久久地站着,风掠过枝头,卷起几片枯叶,却吹不散他周身那层厚重的绝望。
那双曾闪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与灰败,像是所有光亮都被瞬间抽走,只余下望不到底的黑暗。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他终于极轻地开口,声音嘶哑:
“池骋……”
他停顿了许久,才继续道,声音很轻:
“这一次......我是真的,没有家了......”
这句话背后,是漫无边际的荒凉。
自母亲离世后,他的世界曾一度分崩离析,是池骋用那份不容置疑的爱,一寸一寸将他破碎的世界重新拼凑起来。
池骋是他的港湾,是他的铠甲,是他对抗整个世界的底气,更是他生命唯一的意义与锚点。
如今,这锚点断了。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无声无息地,彻底崩塌。
碎成齑粉,随风散去,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