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十点,爷爷被方墨、江炏这对临时兄妹一左一右扶上床,老人家嘱咐二人早点睡觉不要熬夜,便睡下了。
两人在客厅坐了一会儿,都沉默着没什么话说,中间彩夏来了电话,问她跑哪儿去了。
方墨随口扯了个白,说是别西卜生病她去看了看,正在回学校的路上。
挂断电话,方墨见江炏眼神疑惑,笑着解释起来:“别西卜是我的小猫。”
江炏露出了然之色,轻轻颔首。
既已主动开口,方墨便也打开话匣子,再次感谢今天江炏帮忙。
“何小姐你这话说错了,”江炏摇了摇头,面色微沉、冷声道:“要道谢也得是老爷子那两个不孝子孙来。”
“老人都这样了,他们倒好,上班的上班、读书的读书,把老人丢在这么个举目无亲的地方、交给一个护工照顾……”
听着江炏语气越来越冷,眼神越来越阴翳,方墨汗颜不已。
江炏不知道实情,方墨不怪他这样想,作为家里的长孙,方墨自觉做得不够,也确实时常为此感到惭愧,但媛媛被捎带着批评,方墨说什么也要为她解释一番。
“我……额,我听说方爷爷的小孙女学习成绩很好,有希望考上清北震大这样的顶尖名校,她要是能出人头地,方爷爷未来的生活也能有更好的保障。”
江炏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冷笑道:“何小姐你出身名校又有孝心,但未免有些以己度人。”
“自家老人需要的时候都不在身旁,这样的人有了钱也不会是什么孝子贤孙。”江炏缺乏抑扬顿挫的冷淡话语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怒火。
妹妹被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这样说,方墨心头火起,可想起江炏很多事情并不知道,心头的那股怒气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江炏不知道媛媛一早就有辍学的念头,是自己这个当哥哥要求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为自个儿拼一个前程,也为这个家拼个更好的未来。在不掌握这一关键信息的情况下,站在旁观者的视角有这样的想法实属人之常情。
“也许是有自己的难处吧。”方墨微笑着,心平气和地道。
江炏闻言,侧首看向方墨,沉吟半晌,江炏表情渐渐恢复了平和。
“不好意思,刚才我情绪有点激动了,我不是在对你发火……”江炏深吸一口气,语气带上了些许的不忿:“我只是痛恨那些不珍惜亲情的人。”
“没关系。”方墨不以为意地笑笑,说着,她抬眼看了眼时间,见距离爷爷睡下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方墨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到爷爷的房间门外,江炏见状也起身跟了过来
轻轻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方墨侧耳倾听,当听到那绵长又平稳的呼吸,以及偶尔响起的微弱鼾声,方墨松了一口气。
“老爷子睡着了?”江炏站在方墨身后,同方墨低声耳语道。
点了点头,方墨抬起右手食指竖在嘴唇前,比出个噤声的声势,随即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
拉着江炏回到客厅,方墨笑着对江炏道:“睡着了,后面就好办了。”
“如果明天老人起来找我呢?”江炏眉头微皱。
“没事。”方墨神色轻松地道:“老人家记性不好,明天很可能就把这事儿忘记了。”
“如果没忘呢?”江炏神色依然担忧。
“没忘的话,就只能让虹姐到时候告诉他,从来都没什么阿砚,见到你只是他做的梦。”
江炏面露迟疑,思忖半晌,他摇了摇头:“这样,你把虹姐电话给我,回来你告诉他,老人家醒来要是闹,我就过来。”
方墨闻言顿时杏眼圆睁,连忙摆了摆手:“这怎么可以,今天已经耽误你上班了。”
定定地注视着方墨,江炏眉头紧蹙,声音也带上了不快:“只允许你来照顾老人家,不允许我出力,这是什么道理?”
方墨闻言急道:“这能一样吗?我是……”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方墨张口结舌地瞪着江炏,“我可是老人家的亲孙”差点儿就被她嘴一滑说了出去。
平复了一下表情,方墨心平气和地道:“我是学生,现在大二课业不紧张,有的是时间,你还有工作。”
方墨话音刚落,江炏便脱口而出:“我主要工作时间段在晚上,白天没事情。”
说罢,江炏便直勾勾地瞪着方墨,眼皮都不眨一下。
昔日混混头子无意间释放出的气场压得方墨呼吸都为之一滞,方墨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问道:“要是老人家还是不放你走你怎么办?还继续请假陪到老人上床睡觉吗?”
“方爷爷很明事理,告诉他老人家我在附近找到了工作要去上班,他会放我走的。”
迎着江炏坚定的目光,方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你为什么要掺和这趟浑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的……”方墨狐疑问道。
江炏淡然一笑:“和你一样,我看到老人家也会想到我自己的爷爷。”
两人说话间,虹姐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她用毛巾裹着湿头发,抱着刚刚洗过烘得半干的衣服要去晾起来。
见这临时的兄妹二人相对而立,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不说话,她好奇地走上在二人中间挥了挥手。
江炏率先反应过来,他从怀里摸出名片夹,取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在虹姐面前晃了晃。
“虹姐,老爷子明天醒过来要是找我,你就上隔壁敲门,要是我不在,你就给我打电话。”江炏说着,走到电视柜前将名片放了下来。
虹姐一脸茫然地看着江炏,随即转头朝方墨投去问询的目光。
江炏放下名片,看了眼时间,同方墨跟虹姐说了句“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便拿起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朝着玄关走去。
方墨叹了口气,跟了上去,虹姐也将衣服放在沙发上跑过来送客。
目送江炏回到隔壁,方墨神情复杂地也关上门回到了屋里。
“这小伙子人真的挺好的,热心肠。”虹姐说着,拿起江炏留下的名片念了起来:“江火火?诶?小墨,你不是说他叫江砚吗?怎么名片上写的是江火火呀……”
百感交集之际,方墨被虹姐这个问题问的哭笑不得。
“姐,那不是火火,那就是一个字儿,写作火火,念作焰,跟火焰的焰一个读音。”方墨说着,走到沙发前抱起那些刚洗出来半湿不干的衣服,朝着晾衣服的生活阳台走去。
虹姐尴尬了一下下,放下名片跟上方墨的步子。
跟虹姐将衣服一件件挂好,方墨扬起头看着外面明亮的夜空,一轮渐亏的凸月高挂天际,洒下清冷的辉光,晴朗的夜空缀着几点亮星。
何老板、雨曦姐、何叔叔、苏阿姨、何爷爷、晚晚、彩夏、晓萤、虹姐……甚至还有江炏这个曾经的混混头子和那个神神秘秘的林琅……
短短几个月,她就遇到了这么多真心实意关心她,对她好的人,虽然有些人是把她当成何昭颜来对待,但方墨依然感觉自己最近真的好幸福、好幸运。
去年的今天,方墨的人生还幽暗得只看得到爷爷、媛媛、师父师娘这寥寥几束光,可短短几个月后的今天,她的人生却此刻地夜色一般,皓月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