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下一站，新界
窗外的霓虹灯牌闪烁不定，将o记重案组办公室内弥漫的蓝色烟雾染上一层光怪陆离的色彩。已是深夜，但房间里烟雾缭绕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九龙城寨那间最乌烟瘴气的麻将馆。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像一座座小型坟茔，埋葬着警察们被耗尽的精力与无处诉说的压力。
黄志诚督察掐灭了手中最后一支“万宝路”，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带来一丝虚假的提神效果。他面前摊开的，是刚刚归档的“湾仔码头机械触手杂交体事件”的最终报告——一份经过高层“修饰”，删去了所有涉及“不可名状”、“齿轮之神”、“机油之母”等字眼，最终定性为“新型生物武器恐怖袭击”的官方文件。报告旁边，是几张放大的现场照片：扭曲、断裂的金属触手，混合着粘稠的、如同变质机油般的黑色液体，以及地面上那些被符文子弹净化后留下的、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焦黑痕迹。
“生物武器？”坐在他对面的刘建明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嘲讽，“黄SIR，你信吗？法证部那边，高彦博对着那些齿轮碎片和黑色机油快疯了，他说那些金属的晶体结构不属于地球上任何已知元素，而那些‘机油’，含有一种无法解析的活性蛋白酶，像是在……呼吸。”
黄志诚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默默地将报告合上，封面上“绝密”两个红色大字，像一对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信？他当然不信。但作为一名警察，有时候“相信”真相，远不如“维护”稳定来得重要。洪兴和东星的火拼被压了下去，乌鸦的死被归咎于黑帮仇杀，那尊所谓的“机油之母”雕像残骸，在被运往实验室的途中神秘失踪，一切线索都断得干净利落，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悄然抹去所有超越常理的痕迹。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三元端着一个平板电脑走了进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袋深重，显然上次码头一战的后遗症还未完全消退。她手中的配枪经过了那次恶战，虽然经过了保养，但枪身上那些由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赛博道士”刻下的辟邪符文，似乎黯淡了几分。
“黄SIR，刘SIR，”三元的声音有些沙哑，“新界北分区刚发来一份紧急报告，我觉得……你们需要看一下。”
她将平板电脑放在桌上，调出一段视频。画面晃动得厉害，像是在奔跑中拍摄的。背景是一片广阔的稻田，夜色深沉，只有手持摄像设备自带的补光灯，照亮前方一片区域。持镜人显然极度恐惧，呼吸急促而杂乱，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呜咽。
“听……听到了吗？就是这声音……”一个带着浓重新界口音的男声颤抖着说。
视频里，除了风声和拍摄者的喘息，开始隐隐传来一种声音。起初很微弱，像是风吹过干枯稻穗的沙沙声，但很快，那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是一种细碎、连绵、仿佛无数婴儿在极力压抑着哭泣的呜咽声。声音来自整片稻田，无处不在，随着夜风飘荡，钻进人的耳朵里，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是……是稻米！是那些稻米在哭！”拍摄者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镜头猛地推向一株稻穗。在惨白的灯光下，沉甸甸的稻谷颗粒饱满，但仔细看去，每一粒稻谷的谷壳上，似乎都隐隐浮现出类似人类婴儿五官的扭曲纹路！那呜咽声，正是从这成千上万颗“哭泣”的稻谷中汇聚而成！
画面在此刻剧烈晃动，然后猛地一黑，视频结束。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都市噪音，以及三人沉重的呼吸声。
“新界，石湖围村，”三元操作着平板，调出报告正文，“报告人是当地一个农户，叫陈伯。他说这片田是今年初才播种的某种新型‘高科技’转基因稻种，由一家背景神秘的‘丰穰农业’公司提供，承诺产量翻倍，抗病虫。直到最近收割前夕，才开始出现这种……异常现象。村里已经有三个负责夜间看守稻田的年轻人精神失常，整天胡言乱语，说稻子会吃人。”
“转基因稻米……发出婴儿哭声？”刘建明皱紧了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是某种声波武器的影响？还是集体幻觉？”
黄志诚没有说话，他拿起平板，反复播放着那段视频最后几秒钟，死死盯着那在灯光下仿佛在蠕动、哭泣的稻谷。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悄然爬升。这感觉，与面对湾仔码头那机械触手时如出一辙，都是那种理性无法理解、常识无法解释的诡异。只是，湾仔是钢铁与机油的疯狂，而新界，则是生命与谷物被扭曲后的亵渎。
“丰穰农业……”黄志诚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目光锐利地看向刘建明，“查一下这家公司的背景，越详细越好。”
刘建明立刻会意，拿出自己的加密pdA开始操作。几分钟后，他抬起头，脸色凝重：“黄SIR，这家公司注册不到两年，法人代表是一个叫‘孙婆婆’的人，年纪很大，背景……一片空白。公司资金流向复杂，有几个离岸账户的影子，而且……”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有迹象表明，他们与之前我们监控过的几个小型、信奉‘自然之怒’的邪教团体有过资金往来。”
“孙婆婆……稻壳婆……”三元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配枪，仿佛那冰冷的金属能带来一丝安全感，“o记档案里，好像没有这号人物。”
“不是所有黑暗，都记录在案。”黄志诚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依旧车水马龙、霓虹璀璨的香港。这座城市，表面是秩序与繁华的象征，暗地里，却仿佛一个巨大的培养皿，滋生出各种光怪陆离的恐怖。钢铁的邪神尚未完全沉寂，来自土地的、更加古老而诡异的威胁又已冒头。
“准备一下，”黄志诚转过身，语气不容置疑，“三元，你跟我去一趟新界石湖围村，实地勘察。建明，你留守，继续深挖‘丰穰农业’和那个‘孙婆婆’，同时……留意最近所有异常的人员失踪、精神病例报告，特别是与新界农业区相关的。”
“Yes, Sir！”两人齐声应道。
就在三元和刘建明准备离开办公室时，黄志诚的加密线路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是法证部高彦博的直线。
“黄SIR，”高彦博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与紧张，“湾仔码头事件中，那具代号‘焊枪龙’的主要机械残骸，在运往高度戒备的军方研究所途中，被劫了。”
“什么？！”黄志诚的瞳孔骤然收缩，“谁干的？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两个小时前，护送车队在经过青衣一处偏僻路段时遭遇伏击。对方手段专业，行动迅速，没有留下任何活口，也没有使用任何可追踪的武器。现场只找到一些……奇怪的金属碎片，像是某种宗教仪式用的法器碎片，上面有强烈的能量残留，风格……很原始，但又融合了高科技。”高彦博语速飞快，“更重要的是，根据一辆破损货车的行车记录仪偶然拍到的模糊画面显示，劫走残骸的人，穿着统一的灰色斗篷，斗篷背后……绣着一个由齿轮与颅骨组成的图案。”
“齿轮与颅骨……”黄志诚喃喃道，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想起了蒋天生那颗外露的、缓缓转动的黄铜心脏，想起了他临“死”前那疯狂而笃信的眼神。
“钢铁永生教……”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电话那头的高彦博沉默了片刻，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黄SIR，看来，‘焊枪龙’只是暂时下线了。有人……打算给它换个更强大的‘服务器’，或者……把它变成某个更大拼图的一部分。”
挂断电话，黄志诚久久伫立在窗前。城市的灯火在他眼中明明灭灭。新界农场的哭泣稻谷，神秘莫测的“稻壳婆”，以及卷土重来、目标明确的“钢铁永生教”……这一切，绝非孤立事件。它们像无数条暗流，在这座城市的底部汹涌交汇，最终会指向一个怎样恐怖的终局？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压回心底。警察的职责，就是直面黑暗，无论那黑暗是来自人性的贪婪，还是来自宇宙深处不可名状的恶意。
“下一站，新界。”黄志诚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对等待命令的三元说道，声音沉稳而坚定，“让我们去看看，那些会哭的稻子，到底在害怕什么。”
夜色更深，o记的灯光再次亮起，如同茫茫黑暗中的一座孤岛，而新的航向，已然指向那片被诡异哭声笼罩的、沉甸甸的稻田。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或许不再是钢铁与齿轮的咆哮，而是来自生命本源被扭曲后，更加深沉、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