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请不动圣意，回去还得将这责罚的消息告知楚宝林，主子素来心软，听闻陛下迁怒，定会忧心不已，而她这个传信人，也少不了一顿迁怒。
正胡思乱想间，韦盛已大步走了出来。
他眼神阴鸷，对着宫女劈头盖脸便吼：“都是你这没用的东西！主子不安分，你也不会办事！若不是你跑来烦扰陛下，陛下怎会动怒？如今连累咱家也受气，你有几个脑袋担待得起！”
吼声震得宫女身子发颤，手里的糕点盒“哐当”掉在地上，酥皮碎了一地。
她吓得连忙跪地磕头，话都说不完整：“韦、韦公公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韦盛却懒得再看她，甩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宫女跪在地上，望着满地狼藉，眼圈瞬间红了。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廊柱勉强站起身，身上的宫裙沾了尘土，膝盖也磕得生疼。
她不敢耽搁，只能跌跌撞撞地朝着瑶光殿的方向走，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宫女跌撞着冲进瑶光殿时，裙角还沾着尘土，膝盖上的淤青在浅色裤袜下格外显眼。
她刚把武德皇帝罚抄百卷经书、又迁怒楚宝林的消息说完，便被一旁的掌事嬷嬷拽着跪了下去，竹板打在掌心的脆响，让她忍不住低呼出声。
楚宝林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捏着半块冷透的点心，眼神却没落在宫女身上，只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她连迁怒的力气都没有，满心只剩挥之不去的惶恐。
自上次失去那个孩子后，楚宝林就像被抽走了半条命。
她迫切地想要再怀一个龙裔，一来是为了完成宫系统的任务，那冰冷的机械音日日在脑海里催促“需得诞下皇嗣以巩固地位”，若完不成，她在这宫里便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二来，她更清楚，只有孩子，才能拴住武德皇帝的心，才能让她在这深宫里站稳脚跟。
先前杨柳青被流放时，她还悄悄松过一口气，那个威胁她的人没了，她或许能多些机会。
可她没料到，皇帝的心思非但没放在她身上，反而越发冷淡，连踏入瑶光殿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前几日她好不容易买通宫人，在皇帝的茶里加了些助情的香料，才留住皇帝宿了一晚。
可第二日天不亮，皇帝便冷着脸走了，连一句温存的话都没有。
后来她才听说，皇帝那日是被香料蛊惑，清醒后只觉得被冒犯，对她更是厌恶。
如今朝局动荡，鬼物肆虐，皇帝本就心烦意乱，她这不合时宜的算计，反倒让自己彻底失了宠。
“娘娘，”掌事嬷嬷打完宫女，上前轻声道，“陛下罚抄的经书，奴婢这就去准备？”
楚宝林猛地回神，将手里的点心扔在碟子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抄！怎么不抄！可抄再多经书，又能换来陛下半分垂怜吗？”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依旧平坦，连一丝怀孕的迹象都没有。
脑海里的系统音又准时响起：“警告！宿主需在三月内获得皇帝专宠并怀上皇嗣，否则将触发惩罚机制。”
冰冷的机械音让她打了个寒颤，烦躁与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心头。
她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看着铜镜里自己日渐憔悴的面容，忽然觉得可笑，她费尽心机争宠，想靠皇帝巩固地位、完成系统任务，可如今皇帝连见她一面都嫌烦，这瑶光殿，分明就是一座镀金的牢笼。
窗外的宫女还在低声啜泣，楚宝林闭了闭眼，挥了挥手：“把她带下去吧，别在这碍眼。”
待殿内只剩自己一人，她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支金步摇，指尖却猛地用力，将步摇的流苏扯断。
金珠滚落一地，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希望，没有皇帝的宠爱，没有皇嗣，没有完成的系统任务，她在这宫里，恐怕真的要走投无路了。
暮春的朝都，本该是杨柳依依、飞花满巷的时节，此刻却被浓得化不开的黑雾笼罩。
城隍庙外的石阶上，新添的尸身还未来得及收敛，半露的孩童小手紧攥着半截糖人，黑血顺着石阶缝隙往下渗，在青石板上晕开狰狞的痕迹。
白焕棠拄着桃木剑跪在城楼上，咳得撕心裂肺。
地面是一片刺目的猩红，方才为护着逃难的百姓，她硬接了鬼将一爪，腐臭的阴气顺着肋骨往肺腑里钻，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了冰碴子。
“副都督！南城门的符咒阵撑不住了！”
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来，甲胄上还挂着鬼物的腐肉，“弟兄们拼了命在补阵，可……可阴气太盛，已经有怨鬼闯进去伤了百姓！”
白焕棠猛地抬头，望向城南方向。
黑雾翻涌间，隐约能看见御灵卫的青灰色甲胄在晃动，那是她仅剩的人手。
想起吕明微统领托病闭门那日，偷偷塞给她的半块虎符。
她潜入御灵卫只为伺机而动，将前夫哥武德皇帝，拖下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如今，统领寻监正未归，总署里只剩她一个从三品的副都督，面对着满城哀嚎的百姓，和源源不断涌来的鬼物。
“拿我的引雷符来。”白焕棠扶着城楼栏杆站起，左肩的伤口撕裂般疼，她却死死咬着牙，不肯露半分软弱。
亲卫递来符匣，她指尖抚过匣子，这是吕明微交给她的东西。
若此刻转身离去，任由朝都沦陷，她大可以趁乱入宫，完成复仇大业。
可她偏不能。
朝都的百姓，本与她的仇恨无关，她作为天命人之一，自然不会视若无睹。
“你带五十人去南城门，用引雷符轰散怨鬼，务必守住符咒阵。”
白焕棠将符匣递给亲卫，自己则捡起地上的残剑，剑身上的朱砂符文虽已黯淡，却仍透着几分镇邪的锐气，“我去城隍庙，那里还有老弱妇孺等着。”
“副都督，您的伤……”
“无妨。”白焕棠打断亲卫的话，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