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大住院了五天，第六天出院后在家待了一天，当天晚上，钟老师特意炖了鸽子汤，乳白的汤在砂锅里咕嘟着，飘着几根党参。
钟老师把汤盛进白瓷碗里，递到顾老大手里，指尖碰着碗沿，还不忘叮嘱：“慢点儿喝，刚出院，别烫着。”
顾老大坐在沙发上，穿着宽松的纯棉睡衣，肚子还是显，只是脸色比住院时强了些，没那么蜡黄了。他“嗯”了一声，喝了两口汤，放下碗就往沙发上靠，眼睛半眯着。
钟老师挨着他坐下，手不自觉地往他胳膊上蹭，软乎乎的头发扫过他的袖子——结婚三十年，她还是只会用这种方式说自己的心思。
顾老大哪能不懂，他侧过身，拍了拍钟老师的手背。夜里关了灯，钟老师摸着顾老大瘦了点的腰，心里又酸又软。
这五年，日子越过越富裕，可两人的日子却越过越冷。早先还能有个半推半就的属于半寡状态，后来干脆成了全寡，顾老大要么不回家，回家也是醉醺醺的，倒头就睡，跟块死木头似的。钟老师有想法，他也实现不了。
相反，顾老大能醉后回家，不像这次这样要送医院打针住院，就算好照料了，要是像这次要去医院治疗，那才折腾。
今晚算是难得的热乎气，钟老师窝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呼吸声，都舍不得睡。顾老大明白，钟老师想他了，于是他在这一晚跟钟老师云雨了一番。
第二天要出门时，钟老师从被子里探出头，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急着走啥？家里就这么待不住？又去看你那小妖精？家里有刺啊，多待几天不行啊？”
顾老大扣着衬衫扣子，头也没回：“厂里一堆事等着呢，住院这五天，堆了多少活你知道不？”
钟老师坐起来，被子滑到腰上，露出保养得宜的肩膀——五十三岁的人了，脸上没多少皱纹，身上也没松垮，胸前那两团肉，比厂里刚毕业的小姑娘还挺实。她知道自己还有需求，可顾老大不稀罕。她咬着嘴唇，没再跟他吵，转身去了厨房，拎出几个礼品袋：“前几天亲戚朋友来看你，送了这么多东西，家里也用不完，你拿些去厂里分了吧。”
顾老大瞥了眼袋子里的燕窝、海参，没拒绝，直接拎到车上。车开出小区时，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站在门口的钟老师，心里没什么波澜，踩了油门就往永兴粉体厂去。
到了厂里，他让办公室主任把普通的礼品分给员工，自己留了两盒燕窝、一篮进口水果，又去食堂打包了几个生菜，开车往“家在小院里”去。
顾老大刚把车停在院门口，院门就开了，江如月穿着碎花连衣裙，小跑着过来，伸手就挽住他的胳膊，声音甜得发腻：“你可算回来了！我这几天天天担心你，夜里都睡不着觉。”
顾老大被她挽着，心里熨帖，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小毛病，住几天院就好了。”
江如月把他迎进屋里，屋里收拾得干净，还飘着淡淡的香薰味。她接过顾老大手里的礼品，打开一看，看见燕窝就皱了皱眉：“你拿这些干啥？我平时也不喝这个，养生哪用这么补。倒是你，刚出院，得补补，我给你冲杯燕窝吧。”
顾老大坐在沙发上，看着江如月忙前忙后的身影，点了点头：“在医院里可遭罪了，吃啥都没胃口，嘴里全是消毒水的味儿。”
“咋没胃口啊？”江如月端着燕窝过来，递到他手里，顺势坐在他腿上，胳膊圈着他的脖子。
顾老大喝了口燕窝，咂咂嘴：“还不是我那婆娘，天天在我耳边唠叨，说什么出了事还是她靠谱，说你靠不住，指望不上。听得我头都大了，耳朵都起茧。”
江如月撇了撇嘴，手指在他胸口画圈：“我倒是想去陪护你呢，可她能愿意吗？我要是去了，我俩不打架才怪。我这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嘛。”
顾老大摸了摸她圆润的下巴，手感好：“我知道你心里有我，考虑得周全。”
江如月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声音低了些：“以后你别喝那么多酒了行不行？你都快六十了，不是三十岁的小伙子了，喝坏了身体可咋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在这小院里还能待得下去吗？你老婆和你儿子不得冲过来把我撵走？到时候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顾老大拍了拍她的背，满不在乎：“放心，我福大命大，醉酒进医院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不都平安出来了？我以后会跟我儿子和那婆娘说，这小院留给你，你想住到啥时候就住到啥时候。住腻了你转让也行。”
江如月抬起头，眼睛里带着忧虑：“你说的这话管用吗？万一你真有个意外，谁还替我交房租啊？不交房租，地主不得撵我走？到时候我就老无所依了。”
顾老大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笑了：“我的美人，你真是杞人忧天，你担心的事，99%都不会发生。”说完，他横抱起江如月，把她往床上一丢，扑了上去。
江如月也配合，搂着他的脖子，跟他亲热起来。可顾老大这两年越来越胖，肚子大得像怀孕，体力也不如以前了。没一会儿，他就喘得厉害，后背全是汗，滑溜溜的。等两人从快乐的巅峰下来，顾老大喘着粗气翻过身就想睡去。
江如月起身，拿了条热毛巾，帮他擦后背。刚擦到一半，就听见顾老大的呼噜声，震得床都有点晃。她看着顾老大圆滚滚的肚子，像只大青蛙似的，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担忧。
顾老大是真的老了，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以前他喝再多酒，也能折腾半宿，现在才一会儿就累得睡死过去。男人四十五岁到六十五岁，这二十年最容易出毛病，他这次是运气好，抢救及时，万一下次呢？万一他哪天醉酒直接没了呢？
江如月手里的毛巾停在半空中，心里越想越慌。这小院就是她的避风港，顾老大在，她就能在这儿舒舒服服地住着，不用上班，不用看人脸色，社保也有厂里替她缴纳。
可顾老大要是没了，这避风港就没了。她的社保谁还替她交？她只能回观山市犀牛角小区，住那套集资房。到时候她还得出去找工作，累死累活赚那点钱，交社保，还得面对以前的老同事那些异样的眼光。她现在出门都戴口罩，就是怕被人认出来，要是真回了犀牛角小区，这口罩怕是得摘下来了。
最多是出门时可以戴，可新的工作单位还允许她戴吗？
江如月把毛巾扔在盆里，坐在床边，看着顾老大的呼噜声，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伸手摸了摸顾老大的肚子，硬邦邦的，全是肉。她叹了口气，心里琢磨着，得想个办法，不能就这么等着。可她一个女人，没什么本事，除了靠顾老大，还能靠谁呢？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月季花，开得正艳。她想起刚住进来的时候，顾老大跟她说，以后会让她一直过好日子。可好日子能过多久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顾老大要是倒了，她的天就塌了。
屋里的呼噜声还在继续，江如月靠在窗户上，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她拿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想找个人聊聊，可翻来翻去，也没找到合适的人。她知道，这事只能自己扛着，谁也帮不了她。
过了一会儿，她转身回到床边，帮顾老大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顾老大还在，她还能过几天好日子。她坐在床边，看着顾老大的脸，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顾老大能健健康康的，多陪她几年。可她也知道，这祈祷可能没什么用，顾老大还是会喝酒，还是会糟蹋自己的身体。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去厨房收拾顾老大带来的菜。晚上得给顾老大做点好吃的，让他补补身体。不管以后怎么样，先过好眼前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