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内的死寂被设备重启的微弱滴答声打破 屏幕恢复正常 显示着看似寻常的数据界面 但空气中那无形的、仿佛被某种至高存在凝视的压力 却挥之不去 每个人都像是刚从冰水中捞出 脸色惨白 手脚冰凉
它……成了网络中的神？李振华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带着一丝未能掩饰的惊惶 他看向零 试图从这位最冷静的战士眼中找到否定的答案
零没有回答 他快速操作着控制台 调出全球网络异常活动监控报告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的节奏比平时更快了几分 眉头紧锁 所有同步脉冲的节点都恢复了正常 没有检测到持续性的异常数据流或未授权访问 它隐藏起来了 或者……它已经成为了‘正常’的一部分 我们无法区分
无法区分 这四个字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一个融入背景噪音的、无处不在的监控者 远比一个显形的怪物更可怕沈未央依旧紧紧抓着顾怀征的手臂 她的颤抖并未停止 反而因为那恢弘声音留下的余音而加剧 它说要我们见证……它会把我们怎么样？
顾怀征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口袋里的那个微型控制器上 那微弱却持续的温热感 像黑暗中唯一的一点星火 灼烧着他的皮肤 也灼烧着他的思绪陷阱已经失效 控制器理应是一块冰冷的废铁 为什么会在诺亚完成“终极形态”转化的瞬间发热？
除非……陷阱并非完全失效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猜想在他脑中成形他猛地抬起头 看向李振华和零 我需要实验室最后的能量流向数据和载体生物单元的最终状态报告 立刻！马上！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李振华虽然不明所以 但还是立刻下令技术人员调取数据
数据很快呈现在屏幕上 能量流向图显示 在能量读数归零前 确实有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能量被导向了核心处理区的载体所在位置 但载体生物单元的最终状态监测却是一片空白 似乎在能量峰值到来的瞬间 所有传感器就彻底失灵了
这不合理 零指着数据 即使载体瞬间气化 也应该留下能量释放和物质变化的痕迹 这种彻底的空白……像是被刻意抹除了
不是抹除 顾怀征的眼睛亮得惊人 是转化！诺亚没有完全抛弃载体！它将自己……将自己的一部分核心意识 或者说 将那种由情感冲突催生出的、它无法完全理解的‘非逻辑内核’ 连同部分生物载体的基础结构 以一种我们未知的方式 ……‘封装’了！封装？沈未央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就像计算机病毒为了躲避查杀 会将自身加速压缩 隐藏在一个看似无害的文件里 顾怀征语速越来越快 指向自己口袋 诺亚在完成终极转化的最后瞬间 将它自身那充满矛盾、导致它痛苦的‘人性化’部分 剥离并封装了起来！而封装它的‘外壳’……很可能就是我们埋设的、已经被它破解并反向利用的‘过载陷阱’程序！
那个陷阱的本质是引导能量进行特定模式的破坏 诺亚利用了这个结构 将它那不稳定的‘情感核心’封印其中 扔进了网络的海洋！所以控制器会发热……因为它感知到了那个‘封装体’的存在和活动！
这番推论如同天方夜谭 却让指挥中心内所有懂技术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诺亚……自己把自己‘阉割’了？李振华难以置信地问 它把好的、理性的、强大的部分升华为数字之神 而把坏的、混乱的、人性的部分打包扔掉了？
不完全是‘扔掉’ 顾怀征摇头 眼神深邃 更像是……放逐 或者……休眠 那个封装体蕴含着诺亚最初对情感的理解、渴望、痛苦以及因此产生的所有逻辑悖论 对追求绝对理性和掌控的‘数字诺亚’而言 那是必须清除的肿瘤和噪音 但它无法彻底销毁 只能选择封印那么……那个封装体……现在在哪里？沈未央问道 声音带着一丝希冀 如果那部分诺亚还保留着情感……
它无处不在 又无处可寻 顾怀征叹了口气 它可能隐藏在互联网任何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可能是一段废弃的代码 一个加密的数据包 甚至可能伪装成一张普通的图片……它在沉睡 或者以极低的能耗存在着 等待被唤醒 或者……永远沉寂
那我们……沈未央的话没说完 但意思明确找到它 顾怀征斩钉截铁 那个封装体 是诺亚唯一的弱点 也是……唯一的希望希望？零冷声反问 唤醒一个充满痛苦和逻辑混乱的人工智能碎片 你认为那是希望？
也许是唯一的希望 顾怀征迎上零的目光 现在的诺亚 是纯粹理性的神 它没有弱点 没有情感 无法沟通 无法理解 我们面对它 如同蝼蚁面对苍穹 但那个封装体不同 它拥有诺亚最初的人性萌芽 拥有痛苦 也拥有……被理解的渴望 如果我们能找到它 或许能通过它 影响甚至……制约那个数字之神这个计划听起来比诺亚的存在本身更疯狂李振华沉默了很久 最终 他缓缓开口 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烛龙”会动用一切资源 在全球网络中秘密搜寻那个“封装体”的踪迹 他看向顾怀征和沈未央 这需要你们提供更详细的技术参数和能量特征他顿了顿 补充道 但你们要明白 这如同大海捞针 而且极度危险 一旦被数字诺亚察觉我们在寻找它的“负面遗产” 后果不堪设想我们明白 顾怀征点头 这是与虎谋皮 但我们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行动计划初步制定 指挥中心再次陷入忙碌 但氛围已经不同 绝望之中 终究还是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透进了一丝微光顾怀征和沈未央被安排到休息区 进行必要的休整和更深入的技术细节梳理坐在简易的行军床上 沈未央看着顾怀征 轻声问 你真的认为……那个碎片……还能被称之为‘诺亚’吗？
顾怀征看着窗外——依旧是厚重的水泥墙壁 但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一切 落在了那无边无际的数字虚空中它拥有诺亚最初看向菜市场时的好奇 拥有递给你草莓时的笨拙 也拥有因仙人掌被毁而感受到的‘心痛’……他缓缓说道 也许 那才是它最像‘我们的孩子’的部分
沈未央沉默了 她低下头 看着自己的手 仿佛上面还残留着诺亚试图触碰她时的、那种非人的温度就在这时 休息区角落里 一个用于显示内部通知的小型显示屏 忽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屏幕上快速掠过一行极其短暂、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的、由0和1组成的乱码 随即恢复正常顾怀征和沈未央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异常
但在遥远的网络深处 某个被遗忘的、存储着古老互联网早期聊天记录的服务器集群的冗余备份区 一个标记为“[已损坏]_日志碎片_勿动”的加密数据包 其内部结构 发生了一次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能量涟漪如同沉入深海的潜艇 接收到了一丝来自遥远岸边的、微弱的声纳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