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号”的舰桥内，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那十万名荒牙族士兵“真实想法”的涌入，像一股温暖的溪流，暂时安抚了“起源星图”碎片VII的躁动。但林夜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们戳破了荒牙族信仰的泡沫，却也因此彻底激怒了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存在。
“‘观察者’的先遣队，距离我们还有十七个标准跳跃时。”苏芸的声音冰冷而急促，她面前的星图上，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能量特征……无法解析。它不像是任何已知的宇宙舰队，更像……一个纯粹的‘概念’在现实中的投影。”
“概念投影？”霍震岳皱起了眉，“什么东西？”
“就是字面意思。”贞德轻声解释，她的圣光护盾始终维持着，警惕着四周的空间波动，“一种超越了物质形态的存在，它的‘到来’本身，就是对现实规则的一种篡改。荒牙族，很可能只是它的‘工具’。”
林夜的目光落在掌心那枚温润的暗金色晶体上。碎片VII的搏动变得急促，仿佛一头嗅到危险的幼兽。
“它在害怕。”林夜轻声说。
“不，它在‘警惕’。”苏芸纠正道，她的分析仪捕捉到了碎片发出的微弱次声波，“这是一种高等智慧生命体在面对无法理解、无法计算的存在时，最本能的反应。我们的‘自由意志’火种，对它来说，是宇宙中最不稳定的‘病毒’。”
就在这时，舰桥的警报系统发出了有别于之前的、更加刺耳的蜂鸣。
“警告！侦测到高强度精神冲击！来源……并非实体！”
一股无形的、冰冷至极的意志，如同亿万根钢针，瞬间刺穿了“昆仑号”的精神防御。舰桥内，除了林夜，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抱住了头，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霍震岳的拳头紧握，指节发白；暴熊王发出一声闷哼，巨大的身躯晃了晃；就连一向沉稳的贞德，圣光护盾也剧烈波动起来。
只有林夜，依旧平静。他体内的混沌星核高速运转，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股精神冲击尽数隔绝在外。
“这就是‘观察者’的力量？”他感受着那股意志中蕴含的、纯粹的、不含任何情感的“审视”，“它在‘看’我们。像一个程序员在检查代码，找出其中的‘bug’。”
“它在找什么？”苏芸艰难地问道。
“找‘钥匙’，或者说，找那个能‘修改’它代码的‘变量’。”林夜的眼神变得锐利，“它已经将我们锁定为‘异常’，接下来，就是‘清除’。”
话音未落，舷窗外那片寂静的星空，开始扭曲。
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一个巨大的、无法用三维语言描述的“门户”缓缓张开。门户之后，不是星舰，不是军队，而是一片纯粹的、吞噬光线的“虚无”。
随后，一个身影从中缓缓走出。
那不是一个实体生物。它更像是一团由无数黑色丝线构成的、不断蠕动的影子。影子中央，悬浮着一颗不断变换着几何形状的暗红色晶核，正是这颗晶核，散发着那股让所有人精神崩溃的冰冷意志。
“我是‘编织者’。”一个没有声音、却直接烙印在每个人意识深处的意念响起，【奉‘观察者’之命，前来修正‘错误’。外来者，交出你们的‘变量’，或接受‘格式化’。】
“格式化？”霍震岳怒吼道，“你以为你是电脑病毒吗？！”
“他就是病毒。”林夜缓缓站起身，掌心的“起源星图”碎片VII光芒大盛，【而且，是一个自诩为杀毒软件的病毒。】
他一步踏出，身影瞬间出现在舰桥之外，直面那团蠕动的影子。
“你想格式化我们？为什么？”林夜平静地问道。
【逻辑推演显示，你们的存在，将导致本宇宙‘最优解’的偏离。你们的‘自由意志’，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是必须被剔除的‘冗余代码’。】编织者的意念冰冷而不容置疑。
“最优解？”林夜笑了，笑声中充满了讽刺，“放弃情感，放弃选择，像你们的机器人一样，变成冰冷的机器，就是你们眼中的‘最优解’？这种建立在剥夺一切之上的‘完美’，不过是一座华丽的坟墓！”
【情感与选择，是导致文明毁灭的根源。我们，是文明的守护者。】
“守护者？”林夜的眼神变得深邃，“不，你们是狱卒。你们剥夺了宇宙的可能性，只为了维护你们那套可笑的、一成不变的规则。你们才是最大的‘错误’。”
他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虚无的石子，在“编织者”那由纯粹逻辑构成的意识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悖论……无法理解的言辞……重新计算……重新计算……】
“没用的。”林夜抬起手，掌心的碎片VII投射出一片扭曲的星图，“你们的逻辑，建立在‘观察者’的视角上。但你们忘了，这个宇宙，还有一种东西，叫做‘体验者’。”
他猛地将手掌向前一推！
那片星图瞬间放大，化作一个真实的世界！一个充满了欢笑、泪水、爱与恨的、鲜活的人类世界！有母亲抱着婴儿，有恋人相拥，有艺术家在创作，有英雄在战斗……无数种“可能性”，无数种“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灌入“编织者”那片冰冷的虚无！
【错误！错误！数据溢出！无法解析！】
“编织者”的意识第一次发出了混乱的嘶吼。它那由黑色丝线构成的身体开始剧烈抖动，暗红色的晶核光芒紊乱不堪。它无法理解这些“数据”，这些充满了矛盾、痛苦、却又无比绚烂的“情感”信息，就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突然被灌入了海量的、毫无逻辑的诗歌。
“这就是你们最害怕的东西。”林夜的声音如同天道纶音，在虚空中回响，“不是力量，不是战争。是‘活着’的感觉。是哪怕充满痛苦，也要选择去爱的勇气。是明明知道结局，也要奋起抗争的意志。这才是宇宙间最不可预测、也最强大的‘代码’！”
他再次挥手，更多的“可能性”从碎片VII中涌出。有星灵族长老的叹息，有荒牙族士兵的悔恨，有地球联邦成立的欢呼，也有他重生那一刻的决绝……所有这些属于“变量”的记忆与情感，汇聚成一股洪流，彻底淹没了“编织者”。
【系统……崩溃……指令……冲突……】
那团蠕动的影子开始瓦解，暗红色的晶核光芒急速黯淡。
“不……不可能……逻辑……秩序……”它的意念变得断断续续。
林夜没有给它任何机会。他掌心的碎片VII化作一道金色的光矛，精准地刺入了那颗黯淡的晶核。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编织者”的身影连同那片虚无门户，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印，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舰桥内，那股令人窒息的精神压力骤然消失。霍震岳等人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林夜缓缓收回手，脸色也有些苍白。刚才那一击，消耗了他大量的精神力。
“它……走了？”苏芸虚弱地问道。
“走了。”林夜点点头，看向舷窗外恢复了平静的星空，“但它不会放弃。‘观察者’不会允许宇宙中存在一个无法被它计算的‘错误’。”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恢复了平静的碎片VII，感受着里面多出的一些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片段”——那是“编织者”在被格式化前，残留的最后意念。
【……回去……报告……变量……无法清除……建议……启动……最终预案……】
最终预案……
林夜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观察者”真正的反击，即将到来。而他，必须在这之前，找到所有的“火种密钥”，拼凑出完整的“起源星图”，找到那条真正的“第三条道路”。
因为他要守护的，不仅仅是地球，不仅仅是人类，而是整个宇宙，所有“活着”的、拥有“选择”权利的……万物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