瓯越之地的洞宫山脉深处,七百七十九座千米高峰如沉睡的巨人,将景宁这片土地环抱其中。晨雾还未散尽时,红星寨的女人们已踩着露水起身,银饰在衣襟间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传说中凤凰掠过林间的鸣啼。
蓝阿母是寨里最年长的主祭,此刻正坐在自家木楼的火塘边,用红头绳细细缠绕孙女蓝凤丫的长发。火塘边的石台上,摆着刚染好的红鸡蛋——再过三日便是凤凰节,这些“凤凰蛋”要作为祭品,和糯米糍塑成的凤凰一同送往山神庙。“凤丫,记住了,梳头要梳三圈,”蓝阿母的手指粗糙却灵巧,将那束黑发盘成高高的凤髻,“一圈敬始祖婆三公主,二圈敬凤凰山的灵,三圈护着咱们寨里的女人。”
凤丫才十三岁,银项圈上挂着的小铃铛随着动作轻晃。她望着窗外,看见寨里的女人们正牵着狗出门——有的狗帮着驮茶篓,有的在田埂边巡逻,鼻尖贴着地面嗅探。红星寨三百九十二口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狗,这些通人性的生灵是女人们最可靠的伙伴,就像传说中盘瓠护着三公主那样。
“阿母,昨天英川寨的雷阿姐来说,她们寨外的山路上,又看见那个流浪男人了。”凤丫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怯意。蓝阿母的手顿了顿,眉头拧成了疙瘩。景宁山间多了些从周边逃来的野男人,他们大多是战败的士兵,妫含总人口也就10多万,一时半会哪能管的了那些逃跑的男人。
没了家国,便在山林里游荡,专挑畲族村寨下手。上个月渤海寨的一个姑娘去采香菇,就被两个野男人堵在山沟里,若不是寨里的狗循着气味赶去,恐怕早已遭了毒手。
“别怕,”蓝阿母将最后一截红头绳系紧,伸手摸了摸火塘边趴着的黄狗“阿盘”——这狗是按始祖盘瓠的名字取的,额头上有撮白毛,像极了传说中盘瓠的神纹,“阿盘和寨里的狗会护着咱们。再说,咱们红星寨的女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吠。阿盘猛地站起身,耳朵竖得笔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蓝阿母立刻抓起墙角的青铜短刀——那是她年轻时在山间捡到的,刀柄上刻着模糊的鸟纹,寨里人都说这是凤凰的信物。她推开门,只见晨雾中,一个穿着破烂麻布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贴着寨墙走,手里还攥着根带刺的木棍。
“站住!”蓝阿母大喝一声,银饰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寨里的女人们闻声赶来,手里拿着锄头、柴刀,身后跟着的狗们围成一圈,对着那男人龇牙咧嘴。那男人显然没料到会被发现,慌得转身就跑,却被阿盘扑上去咬住了裤腿。他痛得惨叫一声,手里的木棍胡乱挥舞,却被蓝凤丫扔出的石子砸中了手腕。
“把他绑起来!”人群里有人喊。几个年轻女人立刻上前,用藤蔓将那男人捆得结结实实。蓝阿母走到他面前,目光如炬:“你是哪里来的?为何在寨外徘徊?”那男人低着头,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话,眼神却贼溜溜地往女人们身上瞟,嘴角还带着一丝淫邪的笑。
蓝阿母气得攥紧了青铜刀:“前几天鹤溪寨丢的那袋惠明茶籽,是不是你偷的?还有东坑寨被糟蹋的香菇棚,是不是你们这些野男人干的?”那男人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口黄牙:“你们这些蛮女,还敢管老子的事?等老子找到同伙,把你们这破寨烧了,把你们都……”
他的话还没说完,蓝阿母手里的青铜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再说一句,”蓝阿母的声音冷得像山间的冰,“我就让阿盘把你的喉咙咬断。我们畲族的女人,是凤凰的后代,是盘瓠的子孙,不是你能欺负的。”
寨里的女人们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的说要把他送到山神庙,让凤凰神惩罚他;有的说要把他绑在树上,让山里的野兽收拾他。蓝阿母却摇了摇头:“先把他关在寨后的石洞里,等明天把其他寨的首领请来,一起商量怎么处置。这些野男人越来越多,咱们不能再各自为战了。”
凤丫看着被拖走的男人,又看了看阿盘——它正得意地甩着尾巴,嘴角还沾着那男人裤腿上的布条。她突然觉得,阿母说的没错,她们这些畲族女人,就像凤凰山的竹子,看着柔弱,骨子里却有股韧劲。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照得女人们的凤髻闪闪发亮,也照得她们手里的工具泛着冷光。凤丫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红头绳,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像阿母一样,保护好红星寨,保护好所有畲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