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陵兰的极夜如同被冰封的墨池，连天际残存的极光都褪成了淡青色的残影，仅余下铅灰色的云层压在冰原之上，将每一寸积雪都染得冷硬如铁。零下四十二摄氏度的低温里，苏晚蜷缩在冰隙深处，防寒面罩内侧凝结的霜花已模糊了视线，她却不敢抬手擦拭——侧后方百米外的雪丘上，那道转瞬即逝的光点虽已消失，可顶尖猎手的直觉告诉她，有一双眼睛正透过风雪，牢牢锁定着她的位置。
前有“海神”信号站的猩红光芒在夜色中搏动，低频嗡鸣声穿透冰层，震得她太阳穴阵阵抽痛；后有身份不明的监视者隐匿在雪幕里，意图成谜。她陷入了典型的钳形困境，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对未知的警惕。
“不是‘新纪元’的人。”苏晚的大脑在极致冷静中飞速运转，排除了第一个可能。若对方是K的武装力量，发现潜伏点后绝不会只做监视——以“新纪元”的行事风格，要么呼叫巡逻队形成合围，要么直接用狙击枪终结威胁。可方才那道光点的闪烁频率、以及隐藏气息时的克制感，更像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情报人员，而非嗜杀的武装分子。
是国际刑警？母亲日记里提到的“守望者”（普罗米修斯联盟保守派残部）？还是陆寒枭曾提及的“暗盟”？
最后一个念头让她指尖微顿。若真是“暗盟”，他们拥有抗衡“海德拉”的技术实力，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毕竟“诸神黄昏”计划一旦启动，全球秩序崩塌，“暗盟”也无法独善其身。可他们为何不直接接触？在通讯被强干扰的情况下，地面联络本是最优选择，除非……他们另有任务，或是不确定她的身份？
苏晚缓缓收回探出冰隙的半个肩膀，重新将身体藏进阴影。她将白色伪装布仔细抚平，只留下一道不足两厘米的缝隙，透过缝隙紧盯雪丘方向。战术手枪的保险栓已悄然打开，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掌心，却没能完全压下心底的疑虑——对方若想动手，早已有机可乘；若想援助，又为何始终保持沉默？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战术手表的荧光指针跳过凌晨4点，“海神”信号站的嗡鸣声突然稳定下来，猩红光芒也从剧烈搏动转为缓慢闪烁，像是某种装置进入了预热阶段。苏晚低头看向战术平板，屏幕上的能量读数曲线虽不再飙升，却仍停留在足以引发金融市场震荡的阈值，距离全球开盘仅剩不到八小时。
雪丘方向依旧毫无动静。那道光点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风卷雪粒的簌簌声，在冰原上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困在孤独与警惕之中。
与此同时，瑞士苏黎世，陆氏老宅地下三层的秘密安全屋。
这里与地上老宅的古典奢华截然不同，整面墙的弧形屏幕分割出数十个监控画面，数据流如同瀑布般滚动，冷蓝色的光映在汉斯棱角分明的脸上。他戴着降噪耳麦，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的频率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屏幕中央的画面正聚焦在格陵兰冰原的卫星成像图上——那片被红色光标圈出的冰隙带，正是苏晚的潜伏点。
陆寒枭站在汉斯身后，黑色西装的袖口已挽至小臂，露出腕骨处凸起的青筋。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屏幕右下角的热成像窗口，那里能清晰看到一个微弱的橙红色热源，在成片的蓝色冰原中格外显眼——那是苏晚的体温，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枭爷，苏小姐的热信号已稳定在冰隙内半小时，未出现移动迹象。”汉斯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带着技术人员特有的冷静，“但根据卫星捕捉的电磁信号反馈，‘海神’信号站在十分钟前启动了二级防御机制，其外围三百米范围内，新增了至少三处生物感应陷阱。”
陆寒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能确认陷阱类型吗？”
汉斯快速调出武器库数据库，屏幕上瞬间弹出数十种陷阱的三维模型，最终定格在一款银灰色的圆柱体装置上：“匹配度92%，是‘海德拉’专用的‘毒刺-7’生物感应雷。内置微型高爆炸药与神经毒素，触发半径十米，一旦感应到人体体温与移动频率，三秒内就会引爆——苏小姐潜伏点西侧约110米，雪线下方正好有一枚，距离她刚才的观察位置不足二十米。”
“解掉它。”陆寒枭的声音骤然变冷，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白。他能想象到，若苏晚刚才选择向西移动，此刻早已陷入险境。
“正在尝试切入‘海神’的局部防御网络。”汉斯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跳出“蛇鳞-7”加密协议的破解界面，绿色代码流不断冲刷着黑色背景，“‘毒刺’的控制模块有独立无线通道，但加密方式是动态密钥，每十秒更新一次，需要同步捕捉三个频段的密钥碎片……”
陆寒枭的呼吸不自觉地放缓。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进度条，从10%到30%，再到50%，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他想起苏晚离开瑞士前，两人在书房的最后一次对话——她当时低着头，指尖攥着黄铜指南针，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陆寒枭，若你我立场真的对立，你会怎么做？”
那时他还以为，这只是信任危机下的随口一问，直到此刻才明白，她早已做好了独自面对危险的准备。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顺着脊椎爬上后颈——他不怕家族内斗，不怕K的阴谋，却怕那个在冰原上独自坚守的身影，再也无法回到他身边。
“密钥碎片捕捉成功！正在生成解密算法……”汉斯的声音突然拔高，“陷阱编号确认，发送休眠指令……”
屏幕上的进度条猛地跳到100%，弹出一行绿色的“指令接收成功”。汉斯长舒一口气，摘下耳麦：“枭爷，那枚‘毒刺’已进入休眠状态，不会再触发。”
陆寒枭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放松，却依旧没有移开视线。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微弱的橙红色热源，突然开口：“调动‘暗影’小队的最快反应组，从冰岛基地出发，乘坐隐形侦察机，三小时内必须抵达格陵兰上空。”
“可是枭爷，‘暗影’是您的私人卫队，未经授权调动……”汉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点头，“我明白，这就安排。另外，艾伦那边传来消息，他尝试通过极地卫星向苏小姐发送信号，成功率不足15%。”
“没关系。”陆寒枭的目光转向屏幕左侧的陆氏老宅平面图，指尖在“地下金库”的标注上轻点，“你继续监控苏小姐的动向，一旦发现异常，允许‘暗影’直接提供火力支援，不必请示我。至于我，要去会会陆老爷子——他既然敢暂停我的职务，总得付出点代价。”
汉斯应了一声，重新戴上耳麦，开始联系“暗影”小队。陆寒枭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热成像图，转身走向安全屋的出口。冷蓝色的光在他身后逐渐淡去，只剩下那句无声的承诺：晚晚，再等我一会儿。
格陵兰冰隙中。
苏晚的耐心终于有了回应。
战术平板突然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这是艾伦提前设定的“友方信号”警报，只有接收到非“新纪元”频段的加密信息时才会触发。她立刻低头，用冻得僵硬的手指解锁屏幕，一行简短的解码文字跳了出来：
【西侧110米，雪线下埋有“毒刺-7”，已休眠。谨慎移动。——未知友方】
文字下方还附着一张简易示意图，用红色虚线标出了地雷的位置与引爆半径，甚至标注出了安全绕行的路线。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有人不仅发现了陷阱，还远程解除了它！而且对方对“毒刺”的型号、位置的掌握，精准得像是亲自勘察过现场。
是艾伦？可能性很大。他的技术能力足以破解“海德拉”的防御网络，也知道她的大致位置。可信息末尾的“未知友方”标识，以及措辞中那种刻意保持距离的生硬感，又与艾伦平时调侃式的语气截然不同——艾伦若发送信息，大概率会加上“苏姐小心，我快把卫星玩坏了”之类的话。
那会是“暗盟”？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在脑海。苏晚下意识地看向雪丘方向，心中的疑虑更深了——如果暗盟的人就在附近，他们为何不直接现身？是在观察她的能力，还是在等待某个时机？
她犹豫了片刻，从战术背包里取出微型信号发射器，调出摩尔斯电码的输入界面。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敲击，发送出一段加密信息：
【感谢援助。能否告知身份？“海神”信号站异常，需支援。】
信息发送后，战术平板再次陷入沉寂。没有回应，没有新的信号，仿佛刚才的援助只是一场错觉。
苏晚收起发射器，心中的警惕虽未完全消除，却多了一丝微妙的安心。无论对方是谁，至少目前看来，他们与“海德拉”是对立的，这就足够了——在当前的绝境下，任何一点友方力量，都可能成为扭转局势的关键。
她按照示意图的指引，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避开那片埋有“毒刺”的雪线区域。重新架起望远镜时，她的目光落在了“海神”信号站主楼的侧面——那里有一个半埋在积雪中的金属接口，与艾伦之前发送的模糊结构图上“备用能源接口”的位置高度吻合。
“海神”的核心装置需要持续的能源供应，若能破坏备用能源接口，或许能暂时切断能量输出，为后续突袭争取时间。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般迅速蔓延——但要接近那个接口，必须穿过至少两支巡逻队的视野盲区，还要避开可能存在的其他陷阱。
苏晚从战术背包里取出迷你笔记本，用低温笔快速绘制路线图。她标注出巡逻队的换岗时间（根据之前的观察，每两小时换一次岗，下一次在凌晨6点），圈出可能的隐蔽点，甚至估算出通过每个区域需要的时间。
就在她绘制到一半时，战术平板突然再次震动——这次不是警报，而是艾伦发送的破碎数据包。她立刻解锁，屏幕上跳出几行乱码，只有“能量飙升”“倒计时”“K”几个词能辨认清楚。
还没等她进一步解析，异变突生！
“海神”信号站主楼顶部的猩红光芒突然变得极其刺眼，从缓慢闪烁转为疯狂跳动，像是濒死之人的心跳。紧接着，那道低频嗡鸣声陡然拔高，变成了一种尖锐的啸叫，穿透风雪，刺得苏晚耳膜生疼。
战术平板上的能量读数曲线瞬间突破屏幕上限，红色的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99%”。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男声，通过某种扩音装置响彻冰原：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威胁。“海神”协议升级，最终指令同步启动倒计时：三十分钟。重复，倒计时三十分钟。】
苏晚的呼吸瞬间停滞。
三十分钟！K竟然要提前启动计划！一旦最终指令同步完成，全球金融市场将在开盘瞬间崩溃，无数人会因此破产、失业，甚至引发社会动荡——这就是“诸神黄昏”的第一步？
她猛地抬头，看向“海神”信号站的方向，却在眼角的余光中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雪丘之上，一道穿着全白光学迷彩作战服的人影突然站了起来，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倒计时震惊，下意识地暴露了位置。那人影很高，肩宽腿长，手中似乎还握着某种观测设备，在月光下反射出一道微弱的光。
苏晚立刻握紧战术手枪，瞄准那个方向。
是刚才的监视者！对方终于现身了！可他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候暴露？是为了阻止她，还是想与她合作？
风雪越来越大，将那人影的轮廓吹得有些模糊。苏晚死死盯着那个方向，手指扣在扳机上，却迟迟没有开枪——她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更不知道，这道突然出现的身影，会将她的计划引向何方。
而战术平板上，那行“三十分钟倒计时”的红色数字，已经开始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