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像一下子被拉长了。
云芷眼睁睁看着，那个顶天立地的身影，像一座被抽走了根基的山峦，从布满裂痕的天空中，直直地坠落下来。
金色的血，不是滴，是泼洒出来的，在他身后拖出一道刺目又凄厉的痕迹，像是天空在流血。他庞大的战神真身在空中飞速缩小，变回人形，玄衣破碎，脸色是那种死人一样的灰白，双眼紧闭，唇边、胸口，全是不断涌出的、带着淡淡金芒的血液。
“斩荒——！”
云芷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什么恐惧，什么理智，全没了。她像一支被射出去的箭，想都没想就朝着他坠落的方向拼命冲过去！脚下踩到碎石差点摔倒，她也顾不上，爬起来继续跑，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近、了无生气的影子。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只剩下他下坠的画面，慢得让人心碎。
“尊上！”沉渊的嘶吼声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黑影一闪，试图去接。
但有一道身影比沉渊更快！
是赤炎！这个一直对斩荒力量狂热崇拜、对云芷充满敌意的魔域左使，此刻竟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浑身燃烧着近乎自毁的魔焰，抢先一步冲到了斩荒下方，张开双臂想要接住他！
“滚开！”沉渊又急又怒，以为他要趁机下手。
可下一秒，所有人都愣住了。
赤炎确实接住了斩荒，但他自己却被那下坠的冲击力和斩荒体内残存的狂暴力量震得狂喷鲜血，双臂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可他愣是死死抱住了，用自己的脊背硬生生撞向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激起漫天尘土，用自己的身体当了肉垫！
“尊上……属……属下……”赤炎瘫在坑底，看着怀里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斩荒，猩红的眼睛里第一次没了嚣张，只剩下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近乎信仰崩塌的绝望。他抬头，冲着愣住的沉渊和刚刚赶到的青蘅嘶吼：“救他！快救尊上啊！”
云芷这时也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坑边，几乎是摔了进去。她顾不上看赤炎，也顾不上满身的尘土，手脚并用地爬到斩荒身边。
“斩荒？斩荒！”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伸手想去碰他，又不敢。他看起来太糟糕了，像一件被打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器，到处都是裂痕，随时会彻底散架。玄衣被血浸透，湿漉漉、沉甸甸地贴在他身上，冰冷得吓人。
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去探他的鼻息。
指尖刚碰到他冰冷的皮肤，斩荒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又呛出一大口金色的血液，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内脏的碎片。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即使在昏迷中，也仿佛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别……别碰他！”青蘅医仙脸色剧变，急忙阻止云芷，自己快速蹲下，双手凝结起柔和的仙光，笼罩住斩荒的身体。但他的仙光一进入斩荒体内，就像泥牛入海，而且光芒迅速变得黯淡，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侵蚀、吞噬。
青蘅的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声音发颤：“不行……寂灭之力已经侵入心脉和神魂！神骨……神骨上有裂痕！魔魂也在飞速消散！这……这……”
他“这”了半天，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但那惨白的脸色和绝望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没救了。
至少，常规手段，没救了。
连青蘅都束手无策。
云芷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一点点捏碎。她看着斩荒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不断溢出鲜血的嘴角，看着他胸口那个可怕的、还在散发着丝丝黑气的伤口……
一千年前，他也是这样看着素婉死去的吗？
那种无能为力，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不！
不能这样！
“青蘅师叔！求求你！想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云芷抓住青蘅的袖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混着脸上的灰尘，，狼狈不堪，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他不能死……他不能……”
沉渊单膝跪在一旁，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浑身散发着压抑到极致的杀意和悲痛，但他比云芷冷静一些，哑声问：“医仙，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青蘅闭上眼，痛苦地摇头：“寂灭之力，乃法则层面的侵蚀……除非有同等级的生命本源之力，或许能暂时护住他的心脉，延缓消散……但这也只是拖延时间，而且，需要施术者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同等级的生命本源之力？
云芷猛地抬头，泪眼模糊中，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生命本源……春神……句芒……
是她吗？
是她这个半吊子都不算的转世吗？
她能做什么？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
“嗬……嗬……”
一阵低沉、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吸气声，突兀地在所有人灵魂深处响起。
是那虚无魔神！
它似乎因为刚才被斩荒拼死一击伤到了部分躯体（虽然微不足道），变得更加狂暴了！天空中的黑暗不再缓慢推进，而是如同沸腾的海啸，掀起万丈波澜，带着碾碎一切的毁灭气息，朝着这片最后的、聚集了联军残存力量的区域，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黑暗未至，那恐怖的威压已经让大地开裂，空间扭曲！幸存的联军将士们发出绝望的哀嚎，刚刚因为斩荒坠落而短暂停滞的崩溃，再次爆发，而且更加彻底！
“完了！全完了！”
“魔神来了！快跑啊！”
“没用的！跑不掉的！”
连沉渊和青蘅都面色惨白，感受到了死亡的降临。
“带尊上走！”赤炎挣扎着想爬起来，嘶声喊道，尽管他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
走？能走到哪里去？这方天地，眼看就要被彻底吞噬了。
云芷跪在深坑里，抱着斩荒冰凉的身体，抬头望着那如同天倾般压下的、吞噬一切的黑暗。耳边是末日降临的轰鸣和无数绝望的哭喊，怀里是她或许即将彻底失去的人。
那一刻，极致的恐惧、绝望、心痛、不甘……种种情绪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爆炸、冲撞！
她看着斩荒紧闭的双眼，看着他染血的唇角，看着他眉宇间即使昏迷也化不开的、千年的孤寂和痛苦……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都要遭受这些？
凭什么这天地，容不下一点光和暖？
一股从未有过的、炽烈的、近乎疯狂的愤怒和决绝，如同野火般从她心底最深处烧了起来！烧干了她的眼泪，烧得她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她不要他死！
她不要这个世界就这样变成一片虚无！
就算她是替身，就算她力量微薄，就算要付出一切……
她也认了！
云芷猛地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斩荒冰冷的额头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喃喃道：
“这次……换我……护着你。”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破碎又决然的光芒，猛地抬起头，看向青蘅，声音嘶哑却清晰：
“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