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很平淡。没有愤怒,没有惊讶,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就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一样自然。但就是这种极致的平静,在这种情境下,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声音响起的瞬间,云芷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她猛地僵住,像一尊被瞬间点穴的石像,连呼吸都停滞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声地撞击,几乎要炸开。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让她头皮发麻,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
她甚至不敢回头。
不需要回头。
这个声音,她虽然听得不多,但印象极其深刻。冰冷,沉稳,不带任何感情,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是属于那个永远像影子一样跟在斩荒身后,沉默得几乎让人忽略其存在,却又无处不在的——魔尊影卫,沉渊。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明明已经那么小心了!避开了所有巡逻队,隐藏了所有气息,每一步都踩在阴影里!他怎么可能会发现?难道他一直就跟在她身后?像猫捉老鼠一样,看着她一路胆战心惊地摸到这里,然后才在最后关头,无声无息地现身?
这个念头让云芷感到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戏耍的屈辱。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傀儡,每一个关节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然后,她看到了他。
沉渊就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依旧是一身玄色紧身劲装,几乎与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他没有佩戴头盔,墨发用一根简单的银簪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
那不是斩荒那种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猩红,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如同淬了寒星的光芒。锐利,深邃,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最深处。此刻,这双眼睛正平静无波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审视的意味,却比任何审视都更让她无所遁形。
他手中没有持任何明显的兵器,只是随意地垂在身侧。但云芷毫不怀疑,只要他愿意,那双手可以在瞬息间取她性命,而她连反应的时间都不会有。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座沉默的山岳,挡住了她所有的去路,也压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完了。
彻底完了。
被沉渊抓住,和被斩荒当场撞见,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他是斩荒最忠诚的刀,最警惕的眼睛。他绝不会对她有任何怜悯或通融。
云芷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惧和决心,在这一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绝对的死亡威胁碾得粉碎。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解释,想求饶,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睁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地看着沉渊,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夜行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冰凉。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牙齿打颤的细微声响。
藏宝阁周围那层暗紫色的结界光晕还在不安地波动着,将她和他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光影里。空气中弥漫着死寂般的沉默,只有她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震得她耳膜生疼。
沉渊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从她苍白惊恐的脸,滑到她身上那套蹩脚的夜行衣,再落到她微微颤抖的、下意识握紧的拳头上。他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试图潜入禁地的窃贼,而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质问更让人煎熬。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云芷感觉自己像被放在慢火上炙烤,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她几乎要瘫软下去。
他会怎么做?
直接动手杀了她?
还是将她押到斩荒面前?
想起斩荒那双猩红的、盛怒时会毁灭一切的眸子,云芷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那会比死更难受!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垮,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时,沉渊终于动了。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出手。
他只是微微偏了下头,目光似乎越过了她,扫了一眼她身后那扇紧闭的、雕刻着巨大魔瞳的藏宝阁大门。然后,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她脸上。
依旧没有任何言语。
但他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情绪。那不是杀意,也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夹杂着些许了然,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甚至……还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类似于……惋惜?
这丝情绪消失得极快,快得让云芷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随即,沉渊缓缓抬起了右手。
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
云芷的心脏骤然缩紧,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致命一击的到来。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只感觉到一股冰冷而强大的魔气,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缠绕上她的身体,将她牢牢禁锢。她动弹不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
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那股力量带着,轻飘飘地离地而起。
不是押往斩荒的寝殿方向。
而是……朝着来时的路,朝着望舒殿的方向,无声无息地飘去。
沉渊就跟在她身后,步伐从容,如同暗夜中的幽灵。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说一句话。
也没有看她一眼。
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例行公事的,清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