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婉不知道自己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僵立了多久。阳光从刺目变得柔和,又渐渐染上黄昏的金红,在她身上投下长长的、孤寂的影子。花园里早已没了女清洁工的身影,只剩下风吹过玫瑰枝叶发出的沙沙声,如同窃窃私语。
“主家都躺医院里醒不过来了……”
“脑袋都……”
女清洁工那几句破碎的、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在她脑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反复扎刺着她紧绷的神经。
恐惧,如同最沉重的枷锁,依旧牢牢地锁着她。赵山河积威太深,哪怕只是想到他可能倒下,那种深入骨髓的、对背叛后果的恐惧感就足以让她手脚冰凉。她毫不怀疑,即使赵山河真的昏迷不醒,那个如同影子般守护着他的秦琉璃,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者!秦琉璃那双冰冷的凤眸,比赵山河的怒火更让她感到窒息。
可是……心底那丝微弱却无比诱人的念头,却如同黑暗中摇曳的鬼火,顽强地闪烁着——“离开”。
离开这座华丽的囚笼!
离开这无休止的恐惧和屈辱!
离开那个男人给她安排的、如同地狱般的“任务”!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她心中疯狂撕扯,让她几乎要崩溃。她跌跌撞撞地冲进浴室,拧开冷水龙头,将冰冷刺骨的水狠狠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水流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昂贵的大理石台面上。她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眼神惊惶、头发凌乱、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女人。
这还是她吗?
那个曾经野心勃勃、一心要攀上权力巅峰的白慕婉?
不……她早就不是了。从她愚蠢地相信王珏,从她背叛赵山河的那一刻起,她就亲手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现在的她,只是一具被恐惧和绝望掏空的躯壳,一个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控的可怜虫。
绝望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水珠,无声地滑落。她捂住脸,身体顺着冰冷的瓷砖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蜷缩成一团,肩膀无助地颤抖着。巨大的无助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外的座钟传来沉闷的报时声。晚餐时间到了。
白慕婉如同提线木偶般,机械地擦干脸,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睡袍。她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这里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监视着她。
她推开浴室门,走向餐厅。保镖如同沉默的石雕,分立在门口两侧,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她。白慕婉强作镇定,目不斜视地走进餐厅。
晚餐依旧是精致而丰盛的,摆放在光洁的长餐桌上。佣人无声地布菜,然后退到一旁。偌大的餐厅里,只有她一个人,对着满桌的食物,却毫无胃口。冰冷的恐惧和那丝诱人的鬼火依旧在她心中激烈交锋。
她食不知味地用银匙拨弄着碗里的汤。就在这时,负责布菜的那名中年女佣,在为她更换餐碟时,动作似乎不经意地顿了一下。她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白慕婉放在桌边的、叠好的餐巾。
白慕婉起初并未在意。但当女佣收回手,无声地退开时,白慕婉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在那方柔软的、米白色的餐巾一角,似乎多了一点极其细微的、不和谐的……折痕?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股莫名的寒意瞬间从脊椎升起!
她强忍着立刻去看的冲动,继续机械地用着餐,直到晚餐结束,佣人收拾完毕,恭敬地退了出去。餐厅里再次只剩下她和门口沉默的保镖。
白慕婉这才仿佛不经意地拿起那方餐巾,假意擦拭了一下嘴角。她的手指颤抖着,借着身体的遮挡,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地展开了那处异常的折痕。
一张极其细小的、边缘被裁切得异常整齐的纸条,赫然夹在餐巾的夹层里!
纸条只有火柴盒大小,上面没有任何抬头落款,只有一行用某种特殊的、暗红色墨水打印出来的、冰冷而锋利的宋体小字:
「赵夫人,心不要瞎动!小心」
七个字!
如同七道带着倒刺的冰冷鞭子,狠狠抽在白慕婉的心上!
“赵夫人”——这个充满讽刺的称呼,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心不要瞎动”——赤裸裸的警告!她心底那丝刚刚萌芽的、关于“离开”的念头,被瞬间洞穿!
“小心”——后面省略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威胁!
白慕婉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让她如坠冰窟!她猛地攥紧了那张纸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
秦琉璃!一定是秦琉璃!
只有她!只有那个如同淬毒妖刀般的女人,才能如此精准地捕捉到她内心的波动,才能用如此冷酷的方式,在她自以为隐秘的角落,留下这无声的、却足以让她魂飞魄散的警告!
纸条上那暗红色的字迹,在白慕婉眼中仿佛变成了流动的鲜血,带着浓重的死亡气息。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疯狂地抽搐着。刚刚还在心中激烈撕扯的“恐惧”与“离开”的念头,在这张小小的纸条面前,被彻底碾碎!
那丝诱人的鬼火,被这冰冷的警告瞬间扑灭,只留下更加浓烈、更加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恐惧!
她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塑,僵坐在宽大的餐椅上,手中死死攥着那张如同烧红烙铁般的纸条。窗外,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也彻底消失,无边的黑暗如同巨大的幕布,笼罩了云栖苑,也彻底笼罩了她刚刚泛起一丝涟漪、此刻却重归死寂的心湖。
纸条边缘锋利的棱角,刺得她掌心微微发疼。那暗红色的字迹,在餐厅水晶吊灯惨白的光线下,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魔力,深深烙进了她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