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彻底疯了。
“沈老板，算不清，银子埋在灶下井！沈老板，心太黑，克扣工钱当柴炊！”
稚嫩的童声汇成魔性的音浪，在青石板铺就的大街小巷里反复回荡，其洗脑程度，堪比后世最顶级的广场舞神曲。
孩子们人手一根“诗账饼”，那是一种做成账册模样的麦芽糖饼，上面歪歪扭扭地印着“苏记授权，假一赔三”的字样。
他们一边唱，一边嘎嘣嘎嘣地嚼着“沈家的账”，仿佛那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仇人。
街头巷尾，苏记伙计们开设的“避祸诗签”摊位前，更是排起了令人发指的长龙。
那所谓的诗签，其实就是从沈家那些见不得光的烂账里摘抄出的“金句”，每一句都对应着一笔贪墨或是一桩黑心生意。
伙计们扯着嗓子，用一种卖大力丸的江湖口气吆喝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想知道沈老板明天是喝凉水塞牙还是出门踩狗屎吗？来，抽一首，只需十文钱，提前预知明日运势，趋吉避凶保平安嘞！”
这套说辞简直是降维打击，精准地踩在了百姓们爱看热闹、又有点小迷信的点上。
一个壮汉挤上前，豪迈地拍出十文钱：“来一发！”
伙计递上签筒，壮汉闭眼一阵猛摇，抽出一张纸笺，高声念道：“‘癸卯年六月，南货场，偷梁换柱，以陈米换新米，获利三百二十两。’嘶——”他倒吸一口凉气，旋即大喜，“懂了！这签是告诉我，明天家里的陈米得赶紧吃，不然就要发霉了！神了！太神了！”
人群一阵哄笑，旋即是更疯狂的抢购。
什么“玄学盲盒”“命运预告”，苏州百姓算是玩明白了。
更有头脑灵活的小贩，连夜推出了“疯算茶”，号称喝了能让人头脑清醒，算账不疯；还有的在自家烧饼上用模具印上“诗账”二字，美其名曰“把沈家的亏心事吃进肚子里，保你一辈子不做亏心事”。
无一例外，这些摊位上都挂着一块“苏记授权，利润三成归苏”的木牌，仿佛是什么至高无上的荣耀。
这波操作，直接把沈家的商业信誉按在地上摩擦，连带着把苏州城的消费风向都带歪了。
一时间，凡是和“算账”“诗”沾边的东西，都成了爆款。
苏晚照这一手，堪称商业史上最离谱也最成功的舆情操控案例。
就在这全城狂欢的氛围中，苏记总铺的后堂，气氛却截然不同，庄重而肃穆。
以“周记布庄”的老周为首，足足三十六位在苏州城有头有脸的商户掌柜，齐聚一堂。
他们中的许多人，前些日子还在为沈家的打压而愁云惨淡，今天却个个面色红润，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名为“抱上大腿”的兴奋光芒。
长桌上，铺着三十六份一模一样的契约，墨香扑鼻。
老周作为代表，拿起一份，高声念道：“我们三十六位商户，自愿结成‘苏记商盟’。自今日起，货源统一采购，售价统一控制，风险共同承担，利益共同分享。凡事以苏老板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声音落下，他第一个拿起毛笔，郑重地在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其他人见状，纷纷上前，依次落笔。
这不仅仅是一份商业合同，更是一份投名状，一份将身家性命与苏记这艘看似前途无量、实则也风高浪急的大船捆绑在一起的决心。
苏晚照站在主位，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裙，神情淡然，仿佛眼前这足以搅动江南商界格局的一幕，不过是饭后寻常的消遣。
待最后一人签完字，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诸位，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她环视众人，目光锐利而真诚，“空口无凭的承诺我不喜欢说。第一件事，凡我盟内所有商铺，三日内，可到苏记免费换装新研发的‘防火布’。此布浸泡过特殊药水，寻常火星无法点燃，可最大限度避免火灾之灾。”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做生意的，尤其是开铺子的，最怕什么？
不是官府刁难，不是地痞流氓，而是水火无情！
一把火，就能让一辈子的心血化为乌有。
苏晚照这第一份“见面礼”，直接送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第二件事，”苏晚照竖起第二根手指，语调微微上扬，“盟内所有成员，将优先接入我正在搭建的‘跨州资源调配’网络。扬州的盐，湖州的丝，景德的瓷，只要是我苏记能拿到的资源，大家都能以最低的成本价共享。苏州城，只是我们的起点。”
“轰”的一声，后堂彻底炸了锅。
“跨州资源调配”？
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他们这些一辈子守着苏州一亩三分地的小老板，将有机会把生意做到整个江南！
这已经不是抱大腿了，这是坐上了火箭啊！
老周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他对着苏晚照深深一揖：“苏老板高义！我们，心服口服！”
“心服口服！”三十六人齐声应和，声震屋瓦。
人群的最后排，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叫小陆，是苏晚照从难民中提拔起来的机巧天才。
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枚刚刚发下的、温热的黄铜腰牌，上面刻着三个字——“苏记机关坊”。
就在刚才，苏晚照当众宣布，由他担任这苏记旗下第一个技术研发部门的总管事，负责“防火布”以及后续所有新奇玩意儿的研发与生产。
小陆看着前方被众人簇拥的那个身影，只觉得眼眶一阵发热。
从一个差点饿死的流民，到如今执掌一坊的技术总管，他的人生，被这个女人硬生生掰回了正轨，还推上了一条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光明大道。
这辈子，这条命，就是苏记的了。
商盟成立的喧嚣刚刚落下，苏晚照又搞出了新花样。
一张巨幅公告被贴在了苏记总铺最显眼的位置，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兹告：原沈记香坊伙计阿四，为人正直，不畏强权，于沈家贪腐案中，勇于揭发，传递密情，有大功于民。苏记感其义举，特聘为苏记西市分铺掌柜，即日上任！”
公告之下，阿四穿着一身崭新的苏记伙计服，脸洗得干干净净，人也精神了许多。
他从苏晚照手中接过那封分量十足的聘书，眼眶通红。
在万众瞩目之下，他从怀里掏出那块磨损严重的、刻着“沈记”二字的旧工牌，高高举起，然后“啪”的一声，狠狠掰成了两段，扔在地上。
人群中，有认识他的老顾客忍不住发出讥笑：“哟，这不是阿四吗？你当初不是天天跟我们骂苏老板是妖女，说她迟早要遭报应吗？怎么着，现在也投靠妖女了？”
这声音尖锐刻薄，引来一片附和的窃笑。
阿四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腰杆，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回去：“没错！我以前是骂过！那是因为我眼瞎，心也瞎！沈家喂我一口饭，我就以为他是天大的好人，却没看见他背地里是怎么喝百姓的血，吃百姓的肉！现在我眼睛亮了，也看清了，到底谁才是真正给咱们老百姓活路的人！”
他指着苏记的大门，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苏老板把沈家搜刮的黑心钱拿出来，给我们这些被辞退的伙计发安家费！她成立商盟，让那么多快倒闭的铺子起死回生！她卖的诗签，是把沈家的罪证公之于众！你们说她是妖女，那我倒要问问，这样的‘妖女’，是多一点好，还是少一点好？”
一番话，掷地有声，问得之前起哄的人哑口无言。
百姓们看着昂首挺胸的阿四，再想想最近苏州城翻天覆地的变化，眼神渐渐变了。
是啊，管他什么手段，老百姓的日子实实在在地变好了，这就够了。
“好样的，阿四！”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夜色渐深，喧嚣散去。苏记的密室里，烛火摇曳。
沈清荷将最后一册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账册，轻轻放在苏晚照面前的桌案上。
她的神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仿佛交出去的不是足以让沈家永世不得翻身的铁证，而是一本无关紧要的闲书。
“这是我娘临终前偷偷藏下的，是沈家最核心的底账。”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解脱，“他连给我们母女的月例，都要克扣三成。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苏晚照没有去看那本账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交给我，你便与沈家再无瓜葛了。”
“本就无甚瓜葛。”沈清荷自嘲一笑，转身便要离去，背影萧索而决绝。
“等一下。”苏晚照忽然开口，拉住了她的手腕。
沈清荷的手很凉，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玉。
“你曾说，不想再姓沈。”苏晚照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如此，以后……你就叫‘沈不归’，如何？”
沈清荷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沈不归……不归沈家，不归旧路，不归那些痛苦与屈辱的过往。
她怔怔地站了许久，眼底那潭死水，终于泛起了一丝微澜。
最终，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苏晚照，极轻、极缓地点了点头。
当沈不归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苏晚照的脑海中，一道璀璨的金光轰然炸开。
【叮！舆情操控系统·二级激活！】
【新功能解锁：群体心理引导。
可于无形中影响指定区域（当前范围：三州）内民众的消费倾向与基础判断。】
话音未落，一幅巨大的、半透明的动态舆图在苏晚照眼前展开。
那是苏州及其周边三州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浮动着无数微小的光点。
每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人的念头。
“苏记的防火布听着不错，得去看看。”
“听说沈家彻底完了，真是报应！”
“明天再去抽个诗签，看看我儿子考试运怎么样。”
“不信沈记，不买沈货！”
无数微弱的念头汇聚成一股强大的、肉眼可见的金色洪流，浩浩荡荡地涌向地图上所有标着“苏记”的地点。
而代表“沈记”的区域，则是一片灰暗，偶尔冒出几个怨念的光点，也迅速被金色的洪流吞噬。
苏晚照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原来人心，也是可以画成K线图的。”
“看来，你的大业又精进了不少。”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谢昭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密室之中，手中一卷密报在烛火下轻轻晃动。
苏晚照收起眼前的舆图，从容转身：“谢大人总是神出鬼没。有什么新消息？”
谢昭的表情严肃起来：“税监使已经过了镇江，正快马加鞭赶赴苏州。随行的，还有一道圣旨，言明要‘彻查江南商税乱象，严惩偷漏之徒’。”
密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税监使，还是带着圣旨来的，这分明是冲着整个江南商界来的，目标直指近期风头最盛的苏记。
苏晚照却笑了。
她从桌上拿起一枚刻着“诗”字的夜光铁钉，这本是她为这次“诗商战”胜利而打造的纪念品。
她走到墙边悬挂的巨大京城舆图前，眯着眼，缓缓地将那枚冰冷的铁钉，精准地嵌入了舆图上代表户部的位置。
“来得正好。”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紧张，反而带着一丝棋手落子前的兴奋，“我这波‘诗商战’掀起的余温，还没散呢。正好，给这位远道而来的钦差大人，接风洗尘。”
她话音落下，脑海中，那冰冷的倒计时数字轻轻一跳。
【天下商王系统启动倒计时：39天。】
夜风穿过窗棂，带来一丝凉意。
苏记商盟成立的庆功宴还在前院喧闹着，流水般的赏钱和宴席开销，让账房先生的算盘打得快要冒烟。
一名心腹管事匆匆走进密室，脸色有些发白，他压低声音对苏晚照禀报：“老板，我们……我们账上的现银，流出得太快了。光是今天一天，采购防火布原料、支付各商户的预付定金、还有全城各处的赏钱……这开销，已经快赶上我们过去三个月的总和了。”
苏晚照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回那幅京城舆图上，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她漫不经心地说：“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只要人心在我们这边，银子，不过是一串数字。”
管事看着自家老板那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后半句“可……可人心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银子花啊”给咽了回去。
他躬身退下，心中却笼罩上一层浓重的不安。
老板的棋下得太大，他已经有些看不懂了。
他只知道，苏记这台巨大的机器，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着，而驱动它的燃料，是堆积如山的真金白银。
燃料，总有烧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