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畜生！”
杨汝成吐出一口带着白气的唾沫，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脚下那头已经没了声息的雪白巨狼，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头白狼，他已经跟了它两天两夜。这畜生实在太狡猾，也太凶猛，好几次都差点让它从眼皮子底下溜走。要不是仗着自己是这片林子里最有耐心的猎手，今天还真不一定能把它放倒。
“大家伙，你这身皮子，可是值钱货。”杨汝成蹲下身，用手抚摸着白狼身上那如同上好绸缎般光滑的皮毛，没有一丝杂色。“剥下来，正好给翠花和小宝他娘一人做一件坎肩，这个冬天，就不会冷了。”
他自言自语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他从腰间抽出那把用了十几年的剥皮小刀，刀刃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森森寒光。他的手法极其娴熟，下刀精准，走线流畅，没一会儿，一张完整硕大的白狼皮就被他剥了下来。
“可惜了这一身好肉，带不回去太多。”他看着狼身上结实的精肉，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他这次进山太深，离家足有七八十里路，又是孤身一人，能带的东西有限。
他挑了最好的两条后腿，用刀砍下，连同那张珍贵的狼皮，一起用绳子捆好，结结实实地背在了身后。
“回家！”
杨汝成大喝一声，给自己鼓了鼓劲，迈开两条长腿，朝着靠山屯的方向大步走去。
山里的路，对他来说，就像是自家的后院。哪里有捷径，哪里有陡坡，哪里有暗流，他都一清二楚。虽然背着几十斤重的东西，但他的脚步依旧稳健而迅速。
一路上，他心情极好。白狼皮的收获，让他心里美滋滋的。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把这张皮子硝制好了，拿到镇上去，又能换回多少盐巴、布匹和洋火。
“张山那家伙，肯定又得说我走了狗屎运。”杨汝成一边走，一边嘿嘿地笑着，“等我把狼腿炖上，看我不馋死他！”
走了大概两个多时辰，翻过了一座山梁，离家的路，已经走完了一半。
他找了块背风的石头坐下，从怀里掏出出门时翠花给他烙的玉米饼子，就着山泉水，大口地啃了起来。
正吃着，一阵山风从山口的方向吹了过来。
杨汝成下意识地停下了咀嚼的动作，鼻子用力地耸动了两下。
风里，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嗯？”他皱起了眉头。
作为在山里活了半辈子的老猎人，他的嗅觉比狗还要灵敏。他能分辨出上百种野兽的气味，也能闻出哪种草药在什么季节会散发出什么样的芬芳。
但风里这股味道，很不对劲。
不是烧荒的味道，烧荒是草木灰的呛味。也不是谁家做饭的炊烟味，炊烟带着食物的香气。
这股味道……又呛又燥，还夹杂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焦糊味，像是……像是大片大片的木头房子被点着了之后，才会有的味道。
“谁家走水了？这么大的烟火气？”杨汝成嘀咕了一句，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他站起身，顾不上再吃东西，把剩下的半个饼子塞进怀里，重新背起行囊，加快了脚步。
又往前走了七八里路，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因为风里那股焦糊味，越来越浓了。
而且，除了焦糊味之外，他还闻到了另外一种让他汗毛倒竖的味道。
那是血腥味！
非常浓烈的血腥味！
作为一个猎人，他一辈子都在和血腥味打交道。但他从未闻到过如此浓郁、如此刺鼻的血腥味。这不是一两只野兽流出的血能有的味道，这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屠宰场，才应该有的味道！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杨汝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咚”狂跳起来。
他扔掉了手里的树枝拐棍，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当他气喘吁吁地爬上最后一道山岗，朝着家的方向望去时，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只见远处，靠山屯所在的山谷上方，一股粗大的黑色浓烟，像一条狰狞的恶龙，直冲云霄。
那不是炊烟！那是火灾！是足以吞噬整个村庄的滔天大火！
“不……不……”
杨汝成的嘴唇开始哆嗦，手脚瞬间变得冰凉。
他想起了出门前，妻子翠花站在门口，一遍遍地叮嘱他：“当家的，早点回来，山里冷。”
他想起了儿子小宝，抱着他的腿，奶声奶气地喊：“爹，爹，我要你打个兔子回来！”
他想起了自己白发苍苍的老娘，坐在炕头上，慈爱地看着他笑。
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出事了……村里出事了！”他疯了一样地对自己喊道。
他猛地转过身，看着自己背上那沉重的狼皮和狼腿。
前一刻，这些东西还是他引以为傲的战利品，是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希望。
但这一刻，这些东西，却成了他归家路上最沉重的累赘！
他没有丝毫犹豫，三下五除二解开了绳子，将那张价值连城的白狼皮，还有那两条肥硕的狼腿，一股脑地塞进了路边一个隐蔽的石缝里。
“翠花！小宝！娘！！”
“等我！一定要等我！！”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扔掉了身上所有多余的负重，只留下那杆跟了他半辈子的老猎枪。
然后，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朝着那片黑烟笼罩的山谷，用尽全身的力气，狂奔而去。
山路崎岖，荆棘丛生。
但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他的脸上、手上，被树枝划开了一道道口子，鲜血直流，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的肺，像是要炸开一样，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血腥的甜味。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快！
再快一点！
一定要赶回去！
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