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
身后那股如影随形的感觉，从离开老唐楼两个街口后，就再没消失过。
我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借着路边一家金店光可鉴人的橱窗，状似随意地打量着自己的倒影，实则眼角的余光已如同雷达般扫向身后。
三个男人。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手里拎着个购物袋，像个普通的游客。一个穿着不合时宜的黑色运动服，戴着鸭舌帽，正低头看着报纸。还有一个，穿着花衬衫，靠在远处的电话亭旁，似乎在等人。
很普通的装扮，很自然的姿态。
但他们移动的节奏，与我保持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同步。我快，他们不易察觉地加速；我慢下来看路牌，他们也随之停滞。更致命的是，那个看报纸的，十分钟了，都没翻过一页。
专业的。不是街头混混。
我的心跳微微加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冰冷的兴奋感，像猎手终于嗅到了猎物的气息，尽管自己也可能正是被盯上的那个。
我立刻改变了路线，不再朝着原定的地铁站走去，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狭窄、行人稍少的岔路。这里多是些五金店和印刷作坊，这个时间点，人流稀疏了不少。
果然，那三个影子也毫不犹豫地跟了进来。
确认了。
我摸了摸后腰的甩棍，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奇异地安抚了躁动的神经。秦叔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别恋战，你的目的是脱离，不是当英雄。”
我加快脚步，同时用极快的速度找到了猴子的号码，打了出去。
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的，那边传来猴子的声音：“铭哥？”
“猴子，听着，”我语速极快，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话筒能捕捉到，“弥敦道382号老唐楼附近，三条尾巴，专业的。帮我规划最快返回宾馆的路线，要人多、路杂、最好带监控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只有键盘敲击的声响。“铭哥，往前直走五十米，右拐进永乐街，”猴子的声音像最精准的导航仪，“那条街是玩具批发市场，人多，岔路多，头顶有老式监控。穿过永乐街，左拐进入上海街，那里有通往宾馆的小巴站。”
“收到。”挂断电话，将手机塞回口袋。
身后脚步声似乎更近了些。
我没有跑，跑起来目标更大，更容易引发对方直接动手。我只是猛地加快步伐，如同一个突然想起急事的普通路人，一闪身拐进了右侧人声鼎沸的永乐街。
瞬间，仿佛掉进了一个由塑料、电池和卡通图案组成的喧嚣海洋。狭窄的街道两侧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箱，讨价还价声、搬运货物的吆喝声、玩具发出的闪光和音乐声混杂在一起，形成完美的干扰场。
我像一尾鱼，灵活地在拥挤的人流和货箱间穿梭，利用一切障碍阻挡身后的视线。我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咒骂，显然跟踪者没料到我会突然钻进这种地方。
借着在一个摊位前假装看玩具恐龙的机会，我再次用橱窗反光观察。
只剩下两个了！那个花衬衫被暂时堵在了人流后面。
好机会！
我立刻离开摊位，不再直线前进，而是开始毫无规律地左右穿行，时而钻进一家店铺，又从另一个门钻出。
就在我以为快要甩掉他们时，前方路口，那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竟然抄近路堵了过来！面无表情，眼神冷冽，一只手伸向了怀里。
几乎在同一时间，身后风声骤起！那个穿运动服的男人也逼近了，鸭舌帽下，嘴角带着一丝狞笑。
前后夹击。典型的抓捕阵型。
狭窄的巷道，稀疏的路人见状纷纷避让。
我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后背贴在了旁边一个堆放空纸箱的角落，尽量减少被攻击的面。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甩棍依旧藏着，但肌肉已经绷紧。
“朋友，问个路。”运动服男人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股港市街头的腔调，同时迈步逼近，大手看似随意地抬起，却直接抓向我的肩膀。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我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秦叔那近乎折磨的训练终于显现出价值！
我猛地一沉肩，避开他抓来的手，身体重心瞬间下沉，右脚为轴心，左腿如同出膛的炮弹般，绷紧脚背，狠狠扫向他的支撑腿小腿胫骨！
“嘭！”一声闷响，夹杂着一声压抑的痛哼！
运动服男人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会突然暴起反击，而且手法如此刁钻狠辣，猝不及防下，小腿遭受重击，身体一歪。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毫不停留，借着旋转的势头，右手已经从后腰抽出甩棍！
“唰——咔！”清脆的金属锁定声！
看也不看就猛地向后一捅，棍尖精准地戳向已经从前方逼近的灰色夹克男的大腿外侧！那里神经密集，足以造成剧痛却不易致命！
“呃啊——！”灰色夹克男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猛地缩回了掏向怀里的手，捂住了大腿，动作瞬间变形。
就是现在！
我甚至来不及看清结果，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猛冲，从那个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运动服男人身边挤了过去，像一只受惊的野猫般疯狂地向街口有光亮和人声的地方亡命奔去！
身后传来愤怒的、夹杂着痛苦的咒骂和追赶的脚步声，但似乎慢了一拍。
我不敢回头，拼命地跑，肺部火辣辣地疼，周围的景物都模糊成了飞速倒退的色块。
穿过永乐街，左拐进入上海街，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绿色的小巴站牌。
一辆小巴正缓缓启动要离站！
“等等！”我嘶哑着喉咙喊了一声，用最后一点力气猛冲过去，在车门关上的前一秒，像泥鳅一样钻了进去。
车门“哐当”关上。小巴摇晃着驶入车流。
我瘫在靠门的座位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湿透了t恤。
透过沾着灰尘的车窗，我看到灰色夹克和运动服男人追到了街口，眼睁睁看着小巴远去，脸色铁青，却不敢再追。
小巴引擎轰鸣，载着一车漠然的乘客，缓缓汇入港市傍晚的车流。
我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慢慢平复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