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苹果坐在溪边一块被阳光晒得微温的石头上，屈起膝盖，将下巴搁在膝头，怔怔地看着清澈见底的溪水潺潺流过，带走几片落叶。
冰凉的溪水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因烦躁而有些发热的脸颊舒服了些。
她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水面，立刻被那刺骨的凉意激得缩了回来。
果然，早春的溪水，还是太凉了。
这凉意倒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点。
她只是想要一片宁静的天地，和爱的人们安稳度日，为什么总是这么难呢？
金桑的出现，像一块被投入平静画面的浓烈色彩，固然耀眼，却破坏了整体的和谐，让她不知所措。
就在她出神之际，身后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带着阳光般暖意的气息。
林苹果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没有回头。
金桑走到她身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也伸手探了探溪水，随即“嘶”了一声，笑道：“这水可真够凉的。”
他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寂静，也打破了林苹果好不容易得来的片刻安宁。
他自然而然地在她身旁不远处的另一块石头上坐下，侧头看着她依旧搁在膝盖上的侧脸。
“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里来了？累了？”
他的语气很自然，带着关心，仿佛他们已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林苹果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目光依旧停留在水面上，不敢与他对视。
她怕那双熔金般的眼眸里过于直白的热度。
金桑看着她这副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并没有急着靠近。
他随手捡起脚边一颗圆润的鹅卵石，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手腕一抖，那颗石子便“嗖”地一声飞出，在水面上连续点出七八个涟漪，才沉入水底。
“你看，”他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语气轻快，“打水漂儿。小时候常玩，没想到这里也有合适的石子。”
林苹果的视线被动地被那串涟漪吸引，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这属于她前世记忆里久远童年的一角，突然在异世被一个兽人雄性重现，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但她依旧没说话。
金桑也不气馁，又捡起一颗，这次没有立刻扔出去，而是递到林苹果面前：“要不要试试？很解压的。”
林苹果看着递到面前的石子，和他那只骨节分明、充满力量的大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不了，我不会。”
“很简单，我教你。”金桑往前倾了倾身体，距离拉近了些，他身上那股如同被阳光烘烤过的青草与皮革混合的气息更加清晰。
林苹果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这个细微的动作终于让金桑脸上的笑容顿了顿。
他收回手，将石子随意抛接着，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林苹果，我是不是……让你感到困扰了？”
林苹果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猛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此刻显得格外专注的金色眼眸。
她张了张嘴，想否认，却又说不出口违心的话。
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金桑看着她眼中清晰的为难和那抹挥之不去的忧郁，心里那点因她退缩而升起的不爽，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他想起墨的话，想起她总是下意识避开他目光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少了几分平日的张扬，多了些无奈：“我只是……很想多了解你。你和我见过的所有雌性都不一样。” 他顿了顿，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
“你看起来……好像总是藏着很多心事，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又怕惊扰了你。”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几乎剖白了他的心意。
林苹果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红，她慌乱地垂下眼睫，心跳漏了几拍。
她不是木头，能感受到金桑的好感和优秀，但……
“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她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自嘲，“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甚至有点没用。”
前世被背叛、被否定的阴影，以及抑郁症带来的自我怀疑，让她很难坦然接受这样热烈的赞美和追求。
哪怕穿越来这里，已经找回了很多自信，心底却依然自卑。
“普通？没用？”金桑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放下石子，身体坐直了些，熔金般的眼眸紧紧盯着她，“林苹果，你看着我的眼睛。”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林苹果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是你，在危机中拿出食物救活了河谷部落濒死的幼崽；是你，用治愈的力量抚平了战士们的伤痛；是你，想出了调味、种植、养殖这些让部落变得更好的办法；也是你，带着你的伴侣们，清理了困扰我们许久的污染！”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磐石般的肯定，“如果这都叫普通，那这世上还有不普通的人吗？”
林苹果被他这一连串的话震住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在他眼中，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她做那些，只是出于本能，出于责任，出于想要守护身边人的心愿，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我……”她讷讷无言，眼眶却有些发热。
被这样毫无保留地、坚定地肯定，对她那颗敏感而缺乏自信的心来说，是一种陌生而强烈的冲击。
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和茫然无措的眼神，金桑心头一软，那股想要强势靠近的念头，忽然就消散了大半。
他意识到，对这个心思细腻又带着创伤的雌性，强硬和紧迫盯人，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他重新放松了身体，靠回石头上，目光转向潺潺的溪水，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
“好吧，我承认，我是被你吸引了，林苹果。看到美好的雌性，强大的雄性都会想去争取她的爱，这是本能。”
他说得坦荡，毫不掩饰。
林苹果的心提了起来。
但金桑接下来的话却出乎她的意料：“但是，如果我的靠近让你觉得不舒服，让你为难……”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然后转过头，对她露出了一个与往常有些不同的、带着点无奈却依旧爽朗的笑容，“那我暂时……退开一点，也不是不行。”
林苹果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金桑看着她惊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声，虎牙露了出来：“怎么？觉得我会死缠烂打？”
他摇了摇头，“我金桑想要什么，向来光明正大。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尤其是……你这样的。”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她依旧微蹙的眉头。
“我只是希望，你别因为我的存在而感到压力。”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我还是会留在部落几天，学习你们的东西。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怎么样？”
他这番话，既表达了他的心意，又给予了林苹果最需要的空间和尊重。
这种分寸感，让林苹果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些。
她看着他，第一次没有立刻移开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很轻，却清晰了许多：“……谢谢。”
这一声“谢谢”，含义复杂。
谢谢他的理解，谢谢他的退让，也谢谢他刚才那番肯定的话语。
金桑看着她终于不再完全抗拒的眼神，心里微微一动。
他知道，急不得。
对于林苹果，他需要的是耐心，是细水长流的浸润，而非烈日暴雨般的强攻。
“水凉，别待太久，早点回去。”他最后叮嘱了一句，像是寻常朋友间的关心，然后便转身，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开了溪边。
林苹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长，与溪水中的倒影交织在一起。
金桑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他那份直率中的体贴，像一颗石子，在她沉寂的心湖里，终究还是留下了一圈淡淡的、一时难以平复的涟漪。
林苹果轻轻吁出一口气，感受着晚风拂过面颊的凉意，第一次觉得，或许……事情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