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压抑的王厅，走在返回“暖巢”的蜿蜒通道上，夜风似乎都变得格外清新。
林苹果被墨半揽在怀中，子夜和苍一左一右紧跟着，将她和周围那些或好奇或复杂的目光隔开。
雪崽抱着小白，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偷偷回头，看向那个沉默地跟在最后面的高大身影。
罗塔走得很慢，脚步依旧沉重。
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前方林苹果被月光勾勒出的纤细背影上，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明确的航标。
周围蚁族族人投来的目光，他似乎感觉不到了，或者说，那些目光已经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在他心中激起任何波澜。
他的整个世界，仿佛在刚才那场风暴之后，被彻底颠覆，然后重新锚定在了那个愿意接纳他的雌性身上。
苍偶尔会回头瞥他一眼，眼神依旧有点复杂，但更多的是认命般的无奈。
他凑到林苹果耳边，压低声音：“苹果，你真想好了？带着这么个大块头，以后赶路可没那么方便了，他这体型，尤其是兽化后，往那一杵就是个显眼的目标。”
林苹果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还是含糊地回应：“嗯……想好了……这没什么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靠在墨身上睡着。
墨稳稳地扶着她，子夜也在另一旁帮忙扶着，墨对苍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他能感觉到林苹果精神力和体力的巨大消耗，今晚这场变故，对她的冲击同样不小。
回到温暖安静的“暖巢”树屋，之前紧张的气氛彻底消散。
林苹果几乎是沾到柔软的兽皮床铺就陷入了沉睡，连衣服都是墨和子夜轻手轻脚帮她整理好的。
雪崽和小白也很快重新进入梦乡。
墨、苍和子夜却并未立刻休息。
三人围坐在屋角，借着微弱的光线，低声交谈。
“明天必须继续追踪那个黑影，”墨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贯的冷静，“它太危险，不能放任不管。”
苍点点头，难得正经起来：“那鬼东西神出鬼没的，还能附身，确实是个大麻烦。不过……带着那家伙，”
他朝门外方向努了努嘴，“会不会拖慢速度？而且他对付污染兽还行，对付那种诡异玩意，怕是帮不上什么忙，还得我们分心照顾。”
子夜沉吟道：“他的战力是实打实的。若苹果有危险，他还是很可靠的。只是……他确实需要人指引。”
墨的目光扫过床上熟睡的林苹果，最终做出决定：“带上他。既然苹果决定接纳他，他就是我们的一员。适应团队需要时间，从现在开始正好。苍，你负责看着他点，别让他走丢或者反应不过来。”
苍撇撇嘴，但还是应承下来：“行吧，就当多个扛行李的苦力。”
而此刻，在部落边缘那间熟悉的、冰冷的石屋里，罗塔正经历着一个截然不同的夜晚。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到角落的干草堆坐下发呆或等待天明。
他站在屋子中央，第一次，真正地“打量”着这个他住了二十年的地方。
墙壁是粗糙的石块，摸上去冰冷刺骨；角落里那堆干草，就是他唯一的床铺，散发着陈旧的气息；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一种……孤独的味道。
以前，他从未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因为他的认知里没有“好”与“不好”，只有“存在”与“指令”。
但现在，一种陌生的、细微的异样感，在他心底滋生。这里……很冷，很空。
他走到窗边，再次轻轻拨开那兽皮帘子。夜空中的星辰依旧闪烁，远处“暖巢”的方向早已陷入黑暗与宁静。
他看着那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林苹果挡在他身前的身影，她蹲下身与他平视的温柔，还有那句改变了他命运的“我愿意”。
心口那种闷胀感又出现了，但这一次，似乎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反而带着一点……微弱的暖意。
他又在窗边坐了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面朝着门口的方向。
他没有睡觉，只是静静地坐着，如同一个刚刚被启动、还在努力理解自身程序的新生造物，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连接着他与新世界的微弱纽带，直到窗外天际泛起鱼肚白。
……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树屋的缝隙洒落。林苹果在鸟鸣声中醒来，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
她一睁眼，就看到墨已经准备好了温水，苍正把烤好的肉撕成小块，子夜则在检查他们的行囊。
雪崽和小白也在旁边乖乖等着。
“醒了？感觉怎么样？”墨将水递给她，语气温和。
“好多了。”林苹果接过水，笑了笑，目光下意识地在屋内扫了一圈。
苍注意到她的动作，哼了一声：“别找了，那家伙在外面杵着呢。天没亮就在门口站着了，跟个门卫似的，吓了我一跳。”
林苹果闻言，连忙起身走到门口，轻轻推开门。
果然，罗塔高大沉默的身影就矗立在门外几步远的地方，像一座沉默的山峦。
他站得笔直，目光低垂，望着地面，听到开门声，他才猛地抬起头，视线有些局促地落在林苹果身上，然后又飞快地移开，手脚似乎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罗塔，早啊。”林苹果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一直在这里？”
罗塔笨拙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算是回应。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又有些不知所措，完全没了昨天在战场上那凶悍无匹的气势。
“进来吧，准备吃点东西，我们等下要继续寻找黑影了。”林苹果侧身让他进来。
罗塔犹豫了一下，才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树屋。
他不敢乱看，也不敢靠近其他人，只是默默地站在离门口最近的角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苍把一大块烤肉递给他，没好气地说：“喏，吃吧！知道你吃得多，特意多准备了点，别到时候没力气保护苹果。”
罗塔看着递到面前的肉，愣了一下，然后才伸出大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低低地说了声：“……谢。”
声音依旧沙哑，但比昨晚清晰了一点。
木须也准时到来，带来了乌金承诺的食物——几个鼓鼓囊囊的、用坚韧兽皮包裹好的行囊，里面装满了耐储存的肉干和果干，分量十足。
“林苹果首领，这是王吩咐准备的。”木须将行囊递上，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罗塔，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躬身道，“你们寻找那黑影的行动一定要小心。”
“多谢木须了，也请代我们向乌金王告别。”林苹果真诚地道谢。
一行人迅速用完早餐，收拾好行囊。
当他们再次走出“暖巢”，准备踏上新的征程时，队伍里多了一个高大而沉默的新成员。
阳光洒落在金合欢部落，为这片奇异的聚居地镀上了一层金光。
林苹果回头看了一眼那棵最大的、承载着王厅的巨树，心中对乌金生出几分感激与感慨。
然后，她转过身，目光投向西方那连绵的山林。
小白跃上她的肩头，额头红毛微微闪动，【苹果，那个方向，污染的气息虽然很淡，但还在，我们继续找吧！】
“嗯！”林苹果点头，眼神坚定，“我们继续。一定要找到那个黑影的源头！”
墨走在最前方开路，子夜驮着雪崽和小白紧随其后，苍则负责殿后，同时时不时用眼神“督促”一下走在中间、依旧有些茫然的罗塔。
罗塔迈着沉重的步伐，跟在林苹果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
他抬起头，望向森林深处，那双刚刚开始映照出些许光彩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未知前路的懵懂，以及一丝深埋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