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王帝国，主基地。
指挥中心里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结成了北极的寒冰。最后传回的那段影像——冰铸巨神那可怖的轮廓、掘进者悲壮的湮灭、以及刘晓乐最后那句夹杂着痛苦与决绝的嘶吼——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短暂的死寂后，是压抑不住的抽泣和愤怒的低吼。
欧阳轩那张总是带着点技术性傲慢的脸庞，以及“掘进者”那庞大可靠的身影，从此只能存在于记忆和数据备份里了。
老将军王建国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坚硬的合金面板瞬间凹陷下去一块，他的手背鲜血淋漓，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墨衡！”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整个基地笼罩在悲伤与愤怒的阴云之中。第一次北极远征，代价太过惨重。不仅损失了顶尖的人才和装备，更可怕的是，他们惊醒了一个似乎无法战胜的怪物，而内部还潜伏着一条毒蛇。
就在这片愁云惨雾中，基地的“非主流”科学家部门——代号“鼹鼠洞”的实验室里，却传出了一些不太合时宜的动静。
“老周！老周！快来看！‘掘进者’最后传回的能量读数！我的老天鹅啊！”一个顶着鸡窝头、戴着高度数眼镜的年轻研究员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差点打翻旁边泡着能量饮料的杯子，液体洒在键盘上发出一阵滋滋的轻响，他却浑然不觉。
被他叫做老周的是个看起来有点邋遢的中年男人，正对着一块写满复杂公式的白板发呆，嘴里叼着一根快燃尽的能量棒（他声称这能帮助思考）。他不耐烦地转过头：“吵什么吵？没看见我正在试图理解那冰疙瘩巨神的能量构成吗？打扰灵感你赔得起吗？……等等，你刚才说‘掘进者’？”
“对啊！湮灭前0.003秒，它的主传感器捕捉到了那道寂灭死光的详细频谱，还有指挥官身上那土珠爆种时的能量波动！这数据……太诡异了！”鸡窝头研究员兴奋地手舞足蹈，仿佛忘了他们刚刚损失了一位同事和一台价值连城的设备。
老周瞬间来了精神，能量棒也不嚼了，一个箭步冲过去，盯着屏幕上那些疯狂跳动的曲线和参数。“嘶……这死光的能量构成……不纯粹是阴影能量，还混合了极强的负熵效应和……某种信息扰流？这玩意儿不止是毁灭，它还在‘格式化’碰到的东西？至于这土珠的反应……嚯！直接撬动了行星级的地脉能量？刘晓乐这小子平时抠抠搜搜的，关键时刻还挺舍得下本钱啊？”
鸡窝头猛点头：“就像用星球级别的防火墙，去硬抗一个带有格式化和信息删除功能的病毒攻击！虽然挡住了，但消耗巨大，而且……”他敲了几下键盘，调出另一组数据，“看，巨神被土珠爆发的本源力量冲击时，它的能量恢复速率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波动，虽然微乎其微，但确实存在！它的再生可能并非绝对无限，而是依赖于周围环境中某种特定的能量流转模式！”
“哦？”老周眯起了眼睛，摸着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意思是，如果我们能找到办法干扰甚至切断这种能量供给……那大冰块疙瘩就有可能变成个大冰沙疙瘩？任我们凿？”
“理论上……存在这种可能！”鸡窝头眼睛放光，“虽然目前只是数据层面的推测，误差比我的发际线还高，但至少是个方向！”
“干得漂亮！赶紧把分析报告整理出来，加密等级提到最高！”老周用力拍了拍鸡窝头的肩膀，“顺便……给欧阳那小子记一功，他留下的‘遗产’说不定能救我们的命。”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也低沉了一下。
鸡窝头也收敛了兴奋，郑重地点了点头。科学家的兴奋源于发现真理的可能，但并未泯灭对牺牲者的敬意。他们用一种独特的方式，继承着逝者的遗志。
与此同时，在基地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的禁闭室里。
墨衡（或者说，占据了他身体的某个东西）安静地坐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外界的悲欢与他毫无关系。审讯专家轮番上阵，软硬兼施，甚至动用了最新研发的、基于灵能共鸣的潜意识探询技术，结果都一无所获。这家伙的思维壁垒坚固得令人绝望，要么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是某种远超他们理解的存在在背后操控。
“他的生理指标平稳得不像话，”医疗主管对着通讯器向王建国汇报，“心跳、血压、脑波活动……全都维持在一种诡异的‘标准值’上，就像……就像一台待机的机器，或者一个精心设计的仿生人。但我们所有的检测都显示，他是百分百的生物学人类。”
王建国在另一端沉默了片刻，声音沙哑：“继续监控，任何细微变化都要立刻报告。另外，加强基地所有出入口的安保，尤其是与‘星语者’遗迹相关的区域和数据库访问权限。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泄露了多少，或者……还有没有别的‘他’。”
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在基地蔓延。每个人看彼此的眼神都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信任，在这种环境下，变成了最珍贵也最脆弱的东西。
刘晓乐和幸存的小队成员经过短暂的休整和治疗后，被秘密接回基地。他们没有受到英雄般的欢迎，只有沉默的致敬和沉重的目光。石磊的伤势稳定了，但灵能层面受到的冲击还需要时间恢复。
回到自己的房间，刘晓乐看着手中那枚依旧黯淡的土珠，欧阳轩最后平静的声音和掘进者湮灭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回放。痛苦和自责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通讯器响起了一个特殊的加密信号。不是基地内部的频道。
他皱了皱眉，警惕地接通。
一个经过处理的、略带电子音的声音传了出来，语气轻快得有些不合时宜：
“您好！尊敬的刘晓乐先生？恭喜您成功激活并初步使用了‘大地守护者VII型’环境适应与能量协调单元（哦，就是您手里那颗土黄色的珠子）的深层生态链接协议！鉴于您在使用过程中遭遇了未在说明书上记载的极端异常情况（比如那个超大号的冰冻愤怒守卫），我司特此进行此次售后回访暨风险告知。”
刘晓乐：“？？？”他差点以为自己悲伤过度出现了幻听。
“您还在听吗？信号似乎不太稳定……北极那边的灵能干扰真是越来越严重了，建议您下次投诉一下本地运营商。”那个声音继续喋喋不休，“首先，对于您战友的损失和平台损毁，我司深表遗憾……但请注意，这并不在保修范围之内哦。毕竟用户主动冲向未知高危能量聚合体属于‘作死’行为，条款第7章第3条第2款有明确说明……”
刘晓乐额头青筋暴起，咬着牙道：“你…到底是谁？”
“哎呀，失礼失礼。忘了自我介绍。您可以称呼我为‘客服7号’。我们是一个…嗯…致力于维护某些古老协议与星球平衡的…售后服务部门？当然，我们一般不直接介入前台事务，只提供有限的技术支持和信息咨询。”
“星语者？”刘晓乐猛地抓住关键词。
“哦不不不，我们和那些喜欢打哑谜的石头邻居是合作关系，但我们是不同的部门。他们负责‘硬件’维护和历史记录，我们更偏向于‘软件’升级和……呃，‘用户支持’。”客服7号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言归正传，刘先生。您强行引动行星本源力量的行为，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对‘大地守护者VII型’造成了超负荷损耗，同时也让您自身的精神与星球意识的浅层边界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粘连。”
“说人话！”刘晓乐没好气地打断他。
“简单说：第一，您的珠子没电了，需要找个地脉节点‘充电’，而且过程可能有点…刺激。第二，您以后睡觉可能会做点关于地壳运动或者岩浆流动的梦，偶尔能听到岩石的唠叨，习惯就好。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客服7号的声音稍微严肃了一点，“您和那颗珠子，现在就像黑夜里的灯塔，不仅对那个冰铸巨神有吸引力，可能还会引来其他一些…对星球本源感兴趣的东西。有些邻居脾气可不太好。”
刘晓乐感到一阵无语：“所以，你们的‘售后服务’就是告诉我，我惹上了更大的麻烦？”
“不不不，是告知风险，并提供解决方案选项！”客服7号连忙否认，“选项A：我们可以远程为您预约一次深层地脉充能服务，坐标会发给您，不过需要您自己去那个可能有点危险的地方。选项b：如果您觉得太麻烦，我们也可以提供‘以旧换新’服务，不过VII型已经是经典款了，库存紧张，可能需要等几个纪元……”
“我选A！”刘晓乐毫不犹豫地打断他。跟这个莫名其妙的客服扯皮下去，他怕自己先气死。
“明智的选择！坐标和数据包已发送至您的终端。请注意查收。顺便提醒，充能过程中可能会引起小范围地震，建议提前做好防灾准备，并准备好应对本地环保组织的投诉。祝您充能愉快！如果遇到任何问题，欢迎再次致电，虽然我不一定在服务区…嘟…嘟……”
通讯戛然而止。
刘晓乐看着通讯器上传来的加密数据包，表情复杂。这都什么跟什么？一个听起来极其不靠谱的“售后服务”，却提供了可能至关重要的信息——给土珠充电的方法，以及关于巨神和潜在危险的新提示。
这背后到底是谁？是敌是友？他想起星语者，想起墨衡背后的阴影，现在又冒出个“客服7号”……北极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不可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不管怎样，信息是有用的。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甚至变得更强。欧阳的仇要报，墨衡及其背后的存在要揪出来，北极的威胁必须要解决。
他打开数据包，里面是一个位于西伯利亚永久冻土层深处的坐标，以及一长串复杂的能量频率调整参数和……一行小字备注：“推荐使用地热温泉辅助充能，体验更佳，记得带毛巾哦~”
刘晓乐：“……”
他决定暂时忽略这些不正经的备注，将坐标和核心参数记下，然后删除了数据包。这件事，他需要谨慎处理，暂时不能完全相信这个神秘的“客服”，但线索必须去验证。
他站起身，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悲伤和愤怒需要转化为力量，而幽默感……或许是在这绝望重压下不至于崩溃的宝贵调剂，哪怕它来自一个极其可疑的源头。
基地的悲鸣尚未平息，暗处的涌动更加诡谲。但活着的人，必须前行。
“充电……西伯利亚吗？”刘晓乐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看来，得出一趟远门了。”
而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基地的监控系统某个极其隐蔽的日志里，记录下了一次无法追踪源头的、极短暂的异常数据访问，访问对象正是——墨衡禁闭室的生理监控数据流。访问痕迹被抹除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微不足道的、仿佛系统误差般的涟漪，很快淹没在海量的数据之中。
暗战，早已升级，并且在无人察觉的层面，悄然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