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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然的指尖还停留在十年前那起古董失窃案卷宗的未结案红戳上,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尖锐地响起,打破了刑侦支队办公室午后的沉寂。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负责排查青玉龙纹佩失窃案关联人员的李队,电话里的声音比往常沉了几分,像裹着一层湿冷的雾。

苏然,过来趟老城区的槐安里,王先生那边出了点问题。李队的声音顿了顿,补充的话让苏然刚拿起笔的手顿住,我们按地址找过去,邻居说这人……十年前就没影了。

苏然赶到槐安里时,窄巷里已经停了辆警车,蓝红色的警灯在斑驳的砖墙上游走,把墙根处的青苔照得发绿。李队正蹲在一扇褪色的朱漆门前,手里捏着张泛黄的地址条,门楣上的王宅木牌裂着细纹,边角被雨水浸得发黑。地址核对过三次,就是这儿。李队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指了指隔壁一扇虚掩的门,隔壁张阿姨说,十年前秋天,大概是失窃案过去三个月吧,这王先生就突然不见了。

苏然推开那扇朱漆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闷响,像是沉了十年的叹息。屋里蒙着一层厚灰,阳光从积满污垢的窗棂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歪斜的光柱,光柱里的尘埃慢悠悠地飘着,像是从未被人惊扰过。

屋里没被翻动过的痕迹,像是走得很仓促。李队跟在后面,打开了手机手电筒,光束扫过落满灰的沙发、倒扣的搪瓷杯,最后停在墙角的衣柜前,张阿姨说,当时她以为王先生只是出远门,直到半年后物业来催物业费,撬开门才发现没人。

苏然戴上白手套,轻轻拉开衣柜门,一股混合着樟脑丸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衣柜里挂着几件旧衬衫,布料已经发脆,最里面的角落,一团黑色的织物卡在木板缝隙里,只露出小半片衣角——那是块厚质风衣面料,边缘不是自然磨损,而是被暴力撕扯过,断口处还残留着几根浅褐色的纤维,像是干涸的血迹。

她用镊子小心地夹起那片衣角,放在掌心端详。面料是十年前很火的进口防水料,当时价格不低,而且这种黑色不是普通的黑,在阳光下能看出一丝暗纹,像是某种品牌的专属提花。这风衣碎片,会不会和失窃案有关?李队凑过来,看着那片碎片,当时案卷里记录,失窃案现场的监控拍到过一个穿黑色风衣的人影,因为光线太暗,没拍清脸。

苏然没说话,指尖轻轻拂过碎片的断口。她想起案卷里的细节:十年前十月十五日,聚宝轩古董店失窃,丢失的青玉龙纹佩是清代乾隆年间的贡品,价值近千万,现场没有留下指纹,只在柜台玻璃上发现一道划痕,监控里只有一个穿黑色风衣的模糊背影,身高大概一米七五左右,走路有点跛——和案卷里记录的王先生的体貌特征,几乎吻合,张阿姨还说什么了?苏然把碎片放进证物袋,转身往门外走。

隔壁的张阿姨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手里攥着个搪瓷茶杯,说起十年前的事,眼神里还带着点后怕:那王先生平时话不多,就喜欢摆弄些瓶瓶罐罐,听说在‘聚宝轩’做修复师。失踪前几天,我晚上起夜,看见有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来找他,两人在门口吵得挺凶,我听见那男人说东西不交出来,你没好果子吃,王先生就喊我没拿,你们找错人了。穿黑西装的男人长什么样?苏然追问。

没看清脸,戴着个大墨镜,个子挺高,说话声音有点哑,像是感冒了。张阿姨喝了口茶,手有点抖,后来没过三天,我就没再看见王先生出门,再后来……就听说他不见了。当时我还跟派出所报过案,可那时候案子多,没人当回事。

苏然和李队回到支队,把黑色风衣碎片送去物证科鉴定,自己则抱着十年前的案卷,泡在了档案室。案卷里的“聚宝轩”失窃案记录得很详细:店主是个叫赵启明的商人,当时说玉佩是他从一个私人收藏家手里买来的,准备参加月底的拍卖会;案发当晚值班的保安老刘,第二天就辞职回了老家,三个月后因车祸去世,警方当时定为意外;还有个叫林小满的店员,案发后不久就去了外地,现在在南方开了家小餐馆。赵启明现在在哪儿?苏然翻到案卷最后一页,赵启明的联系方式已经是空号。

查过了,十年前拍卖会结束后,他就移民去了加拿大,去年听说回国了,在本市开了家画廊。李队拿着手机,调出一条信息,我已经让人联系他,他说愿意配合调查。第二天上午,赵启明坐在刑侦支队的询问室里,穿着一身熨帖的米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捏着个鳄鱼皮手包,看起来比案卷里十年前的照片苍老了些,但眼神里的精明没变。

王先生?王建军是吧?赵启明听到这个名字,手指在包上顿了顿,他是当时‘聚宝轩的修复师,手艺挺好,就是性格有点闷。失窃案后没多久,他就跟我辞了职,说要回老家,我还给他结了双倍工资,没想到……

他辞职时,有没有什么异常?苏然盯着他的眼睛,注意到他提到“异常”时,喉结动了一下。没……没什么异常,就是看着有点累,说家里有事。赵启明避开她的目光,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后来我听说他失踪了,还挺意外的,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不见呢?失窃案当晚,你在哪里?苏然突然问。赵启明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我当时在外地谈生意,有机票和酒店记录,你们可以查。

苏然当然知道他有不在场证明——案卷里记录得很清楚,案发当晚赵启明在上海,有酒店的入住记录和监控,但这并不能排除他找人作案的可能。她拿出那张风衣碎片的照片,推到赵启明面前:你见过这件风衣吗?王建军失踪前,有没有穿过类似的衣服?

赵启明的目光落在照片上,脸色瞬间变了,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包,指节泛白:这……这是十年前的款式了吧?我记不清了,王建军平时穿得挺朴素的,没见过他穿这么贵的风衣。

你撒谎。苏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案卷里有‘聚宝轩’当时的员工考勤表,王建军在失窃案前一个月,有三次加班记录,都是在修复室里待到深夜,而你那段时间,也经常去修复室。还有,你移民加拿大前,把聚宝轩转让给了一个叫李茂的人,而李茂是你远房表弟,去年你回国开画廊,资金来源里,有一笔和十年前玉佩估价相近的匿名汇款——这些,你怎么解释?赵启明的脸色彻底白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半天没发出声音。询问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

这时,苏然的手机响了,是物证科的电话。她接起电话,听了几句,眼神变得凝重起来。挂了电话,她看着赵启明,声音冷了几分:风衣碎片上的暗红色污渍,经检测是血迹,dNA和十年前车祸去世的保安老刘完全匹配。而且,碎片上的暗纹,是意大利一个小众品牌的专属提花,十年前你在上海的分公司,曾经代理过这个品牌——赵总,你现在还要说,你没见过这件风衣吗?

赵启明的身体晃了一下,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捂住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闷响:我……我只是想拿回玉佩,没想到会闹出人命。

原来,十年前的青玉龙纹佩,根本不是赵启明从私人收藏家手里买的,而是他通过非法渠道走私来的,准备在拍卖会上卖个高价。王建军在修复玉佩时,发现了玉佩底座上的走私标记——一个极小的越字,那是当时东南亚走私团伙的记号。王建军想报警,赵启明怕事情败露,就找了个叫老鬼的中间人,想让王建军闭嘴。

老鬼说他会处理,让我别管。赵启明的声音带着哭腔,后来失窃案发生,我才知道老鬼是想让王建军把玉佩偷出来,嫁祸给别人。可王建军不愿意,他说要把玉佩交给警方,老鬼就急了,找他谈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就是张阿姨看见的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那是老鬼的手下。

老鬼是谁?王建军现在在哪里?苏然追问。我不知道老鬼的真名,只知道他当时在道上很有名,专门替人处理麻烦事。赵启明摇着头,后来王建军失踪,我问过老鬼,他说王建军走了,不会再找麻烦。再后来老刘车祸去世,我就知道,是老鬼杀了他们,怕他们泄密。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李队忍不住问。我怕啊!赵启明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老鬼说过,如果我敢说出去,就让我全家陪葬。这些年我在加拿大,天天做噩梦,回来开画廊,也是想过几天安稳日子,没想到你们还是查到了。苏然和李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老鬼这个名字,在十年前的刑侦档案里出现过几次,都是和走私、凶杀有关,但一直没找到他的真实身份,像是个隐形人。

你还有老鬼的联系方式吗?或者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苏然问。赵启明摇着头,从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这是当时老鬼给我的电话,早就打不通了。我只知道,他当时喜欢去一个叫忘忧茶馆的地方,在老城区的巷子里,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苏然接过纸条,上面的号码已经模糊不清,只有忘忧茶馆四个字还能看清。她立刻让人去查这家茶馆,自己则带着风衣碎片,再次去了王建军的旧居。

这次,她把注意力放在了卧室的书桌里。书桌的抽屉里放着几本旧笔记本,里面记满了王建军的修复笔记,还有一些素描,画的都是古董的细节。翻到最后一本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王建军和一个女人的合影,女人穿着白色连衣裙,笑得很灿烂,背后是聚宝轩的招牌。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小满,等我把事情处理好,就带你走。

小满?林小满?苏然心里一动,立刻让人联系林小满,让她尽快回本市配合调查。三天后,林小满出现在刑侦支队。她比案卷里的照片胖了些,穿着朴素的连衣裙,手里提着个布包,看起来很紧张。

我和建军……是男女朋友。林小满坐在询问室里,手里攥着那张照片,眼圈红了,当时我们准备结婚,可失窃案发生后,他就变了,天天愁眉苦脸的,说有件大事要处理,不能连累我。他有没有跟你说过玉佩的事?或者老鬼?苏然问。

林小满点了点头,眼泪掉了下来:他说赵总走私玉佩,让他帮忙瞒着,他不愿意,赵总就找了人威胁他。他还说,老刘知道这件事,想跟他一起报警,可没想到……老刘就出事了。建军说,老刘的车祸不是意外,是被人害的,他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就想把玉佩偷出来,交给警方,这样赵总和老鬼就没辙了。

他偷到玉佩了吗?偷到了。林小满抹了把眼泪,他说他在修复室里找到的,赵总把玉佩藏在了那里,想等风头过了再卖。他本来想第二天就去报警,可前一天晚上,老鬼的人找来了,他跟我说,要是他不见了,就让我赶紧走,别找他,也别管这件事。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要是出事,会把玉佩藏在哪里?苏然追问。林小满摇了摇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他留给我的,说要是他没回来,就让我好好保管,等合适的时候交给值得信任的人。

苏然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银质的钥匙,上面刻着一个轩字——是聚宝轩的轩。她立刻让人去查“聚宝轩”的旧址,现在那里已经改成了一家服装店,但地下室还在,是当时赵启明用来存放古董的地方。当晚,苏然和李队带着人,来到聚宝轩,的旧址。地下室的门已经锈迹斑斑,用那枚银钥匙打开门,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地下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旧货架,角落里堆着几个木箱。

苏然用手电筒扫过货架,突然停在一个货架的底部——那里有个不起眼的暗格,暗格的门和货架的颜色一样,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用钥匙试了试,暗格门咔嗒一声开了,里面放着一个丝绒盒子,打开盒子,青玉龙纹佩静静地躺在里面,玉色温润,龙纹雕刻得栩栩如生,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绿光。玉佩找到了!李队兴奋地说,现在只要找到老鬼,就能结案了。

苏然却皱着眉,盯着暗格的内壁——那里有几道划痕,像是用指甲刻的,仔细看,能看出是几个数字:10.25,忘忧茶馆。10月25日,是王建军失踪的日子。忘忧茶馆,就是赵启明提到的那个地方。第二天一早,苏然和李队来到老城区的巷子里,找到了“忘忧茶馆”。茶馆的门脸很小,挂着个旧灯笼,里面摆着几张木桌,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叫周伯。

老鬼啊,十年前是常来,每次都坐在最里面的角落,点一壶龙井,待一下午。周伯擦着茶杯,回忆道,他话不多,戴着个帽子,遮住半张脸,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手背上有个疤,像是被刀砍的。

10月25日那天,他来过吗?苏然问,周伯想了想,点了点头:来过,还带了个人,就是……就是照片上这个小伙子。他指了指苏然手里王建军的照片,两人在里面吵了很久,后来老鬼先走了,小伙子坐了一会儿,也走了,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还掉了个东西。

周伯从柜台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递给苏然:就是这个,当时我收拾桌子的时候捡到的,以为是他的,想等他回来拿,可再也没见过他。苏然打开本子,里面是王建军的字迹,记着一些日期和名字,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字:老鬼是李茂,赵启明的表弟,他要杀我,玉佩在……后面的字被血染红了,看不清。

李茂?苏然心里一震,立刻让人查李茂的下落。原来,李茂在接手聚宝轩后,没几年就把店卖了,现在在本市开了家物流公司,生意做得很大。怪不得赵启明说找不到老鬼,原来老鬼就是李茂!李队气得拍了下桌子,他利用自己是赵启明表弟的身份,一边帮赵启明处理走私的事,一边自己当老鬼,坐收渔利!

苏然立刻下令,对李茂的物流公司进行监控。当天下午,监控显示李茂要去机场,像是要逃跑。警方立刻在机场布控,在李茂准备登机时,将他抓获。李茂被带到刑侦支队时,脸上还带着镇定,但当苏然拿出王建军的笔记本和青玉龙纹佩时,他的脸色彻底垮了。

是我杀了王建军和老刘。李茂低着头,声音沙哑,赵启明走私玉佩,我知道后,就想趁机捞一笔,让王建军偷玉佩,他不愿意,还想报警,我就只能杀了他。老刘知道得太多,也得死。王建军的尸体在哪里?苏然问。在郊区的废弃工厂里,我把他埋在了那里,十年了,应该早就……李茂的声音越来越小。

警方根据李茂的供述,在郊区的废弃工厂里,挖出了一具骸骨,骸骨的身上还残留着几片黑色的风衣碎片,和王建军旧居里找到的碎片完全吻合。经过dNA鉴定,骸骨就是王建军。案件终于告破,青玉龙纹佩被送回了博物馆,赵启明和李茂被依法逮捕,等待他们的是法律的制裁。苏然站在刑侦支队的窗前,看着外面的夕阳,手里攥着王建军的笔记本,心里五味杂陈。

十年的时间,王建军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了正义;老刘用自己的死,留下了线索;林小满用十年的等待,保存了关键证据。而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罪恶,终究还是逃不过法律的制裁。接下来,还要查李茂背后的走私团伙,这案子还没彻底结束。李队走过来,拍了拍苏然的肩膀。

苏然点了点头,看向窗外的夜色。黑暗或许会暂时掩盖罪恶,但只要有人坚持追寻真相,光明终会到来。就像王建军在笔记本里写的那样: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她把笔记本放进案卷里,在“结案”两个字后面,轻轻画了一个对勾——这是对王建军最好的告慰,也是对所有坚守正义的人,最好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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