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敦煌往西的阳关遗址。过去是重要的军事关卡，现在夯土城墙只剩半截，风刮过断壁残垣时呜呜地响。
当地人说，那不是风声，是唐代的女兵的哭声。
鸣沙山很长就在阳关南头，我们这说的鸣山沙可不是鸣沙山景区，而是靠近阳关这边的鸣山沙。黄沙堆成的山看着很高，可踩上却很松软一步一陷。
沙子是石英砂，太阳一照晃的眼疼。刮狂风的时候，整座山像是都在唱歌，不是温柔的歌，是金戈铁马声，哐当哐当，夹着呐喊和马嘶，听得人后颈发凉。
老牧民马占元说，他爷爷就见过那些唐朝女兵。
民国二十六年，爷爷赶骆驼往新疆走，夜里在鸣沙山脚下扎营。月光下，沙坡上站着一队人影，穿铁甲，举长矛，齐刷刷往西边走，脚踩在沙子上没声音，走到山脊线就不见了。
他爷爷第二天去看，沙地上只有一串浅浅的脚印，像女人小些的脚印，没等太阳升高就被风吹平了。
2015年秋，敦煌研究院的考古队进了鸣沙山。
领队的周队长刚从北大毕业，总说要用科学解释传说。
队员里有位本地姑娘阿依古丽，她出发前，奶奶塞给她一把晒干的艾蒿，说进了鸣沙山，别在月亮底下晾衣服，别捡沙子里的铁片子，那是女兵的盔甲碎片，是沾了血气的。
周队长听了阿依古丽转述的她奶奶的嘱咐直笑。
考古队在北边扎营，一共三顶蓝帐篷从高处看就像掉在黄沙里的补丁。
头三天没什么发现，除了些碎陶片，就是滚来滚去的石头。
阿依古丽夜里总听见沙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人在扒沙子，扒到帐篷根就停了。
第四天下午，刮起沙尘暴。黄沙漫天，能见度不到五米。
队员们躲在帐篷里，听着外面的风声像有无数人在喊杀。
周队长的对讲机突然响了，刺啦刺啦的电流声里，夹着个女人的声音，尖细，像喊口号，又像在哭。
周队长按住对讲机喊话，没人应。那女人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什么，听不清，却让人心里发紧。
阿依古丽脸色发白，掏出艾蒿在帐篷门口点燃，烟气呛人，对讲机里的声音慢慢消失了。
沙尘暴停时天已黑透。队员们出来检查设备，发现营地边缘的沙子被翻了一遍，露出黑色土层，土里埋着些铁片子，锈得不成样子，拼起来像块盔甲的护心镜。护心镜上刻着个“樊”字，笔画里嵌着点红，像没擦干净的血。
周队长兴奋地蹲下去，伸手想挖，被阿依古丽一把拉住。她指着护心镜周围的沙子，那里有一圈浅浅的印记，像人的指甲抠出来的。
周队长才不管这些，执意要把护心镜挖出来。他用毛刷清理，刚擦了两下，沙坡上传来哗啦一声，像有人滑了下来。
几人抬头看，月光下，沙坡上有一串人影，排着队往下走，看着她们脚边的沙子跟着动，却没有声音。
有人开玩笑说，这些人是不是偷沙子的。他话还没说完，那些人影突然停了，齐刷刷转过头，朝着营地的方向。距离太远，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只看见一片黑乎乎的轮廓，像戴着头盔。
对讲机又响了，这次声音很清楚，是个女人在喊：“还我甲！”
周队长手里的护心镜啪嗒掉在地上，摔成两半。沙坡上的人影瞬间消失，像被风吹散的烟。
那天晚上没人敢睡。周队长把碎了的护心镜装进证物袋。装袋时，他发现断口处嵌着几根头发，不是黑色，是灰白色，像被水泡过很久。
后来实验室化验说上面的“血迹”是氧化铁。可那几根头发，dNA检测显示是女性，距今约1300年，正好是樊梨花西征的年代。
考古队没待多久就撤了。周队长的报告里没提人影和对讲机里的声音，只说发现唐代铁甲残片。
阿依古丽说，离开鸣沙山那天，她看见周队长后颈上多了几个指甲印，很红，红得像要出血一样。
2020年夏天，户外主播王磊背着无人机来了。他专爱去偏僻地方拍视频，粉丝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他他磊大胆。
他听了鸣沙山的唐朝女兵和石棺的传说，就想拍一期解密视频。
他在阳关旁的村子住下，房东就是马占元。
老头七十多了，耳朵背，听说王磊要去鸣沙山，急得直摆手，说上个月有个游客捡了块黑石头，回来就发烧说胡话，总喊沙子里好冷啊，要冷死他了。
王磊说那是迷信，他拍过昆仑山死亡谷，闯过罗布泊雅丹群，他可不信这些。
第二天一早王磊就进了鸣沙山，举着摄像机边走边给大家解说，传说里的金戈铁马声就是沙子摩擦的共振，这都是科学能解释的事。
走了两个小时，到了传说中石棺材的地方。那是块黑色巨石，半截埋在沙子里，像口棺材，表面光溜溜的，被人摸得发亮。
王磊围着石头转，对着镜头笑着说：大家看看啊，这就是所谓的包公棺材，像块普通玄武岩，我也没听见什么叹息声。
他试着推石头，没推动。刚想转身，听见呼的一声，像有人在石头后面叹气，低沉，带股凉气。
王磊心里一激灵，猛地回头，石头后面空荡荡的，只有沙子被风吹得打旋。
屏幕突然黑了，不管怎么按都不亮。
周围风忽然停了，静得可怕。王磊觉得很冷，这会儿明明是夏天，太阳正毒，他却觉得后颈却凉飕飕的，像有人吹气。
王磊不敢再多待，转身就往回走。刚转身他脚就踢到了个东西，仔细一看是块锈迹斑斑的铁片，上面有个模糊的花纹像朵花。
他捡起来，发现背面粘着几根灰白色的头发，缠在锈眼里。
这时风又起了，比刚才更猛，呜呜地响，夹着奇怪的声音，像很多人说话，又像很多铁片子碰撞。
王磊抬头看，远处沙坡上好像有东西在动，密密麻麻的，像一队人在行军。
他吓得魂飞魄散，把铁片一扔，撒腿就跑。手机在胸前晃悠，录下了他的喘息声和身后越来越近的哐当声。
一直跑到阳关遗址断墙处，王磊才敢回头，鸣沙山方向黄沙漫天，可哐当声好像还在耳边。
回到村子，王磊就发起高烧，躺在床上胡话连篇，说沙子里有手抓他的脚。
马占元看的连声叹气说，石棺材是压住女兵魂魄的镇物，惊动了能得好吗？
老头找来艾草点燃，又往他额头贴了张黄纸符，说是他奶奶传下来的。烧了三天艾草，贴了三天符，王磊的烧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