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斑，粉笔灰在光里轻轻飘，像被冻住的细小雪花。语文小组第二次答疑会结束后，教室里还残留着粉笔末的涩味，林溪抱着半摞作业本回座位，指尖的粉笔灰蹭在米白色校服上，留下淡淡的白痕——这次她没念错字，反馈表上的笑脸比上次多了一倍，有个女生还画了颗星星，旁边写着“林溪组长讲得超清楚！”，可她的后背还是沁出了薄汗，手心的汗把作业本封面洇出了淡淡的印子，像片模糊的云。
“溪溪！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苏晓晓像阵小旋风似的冲过来，马尾辫上的蓝色发圈晃得厉害，手里拎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的零食哗啦啦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袋子里装着花花绿绿的零食，草莓味的软糖鼓鼓囊囊，像揣了颗小太阳；柠檬味的硬糖裹着明黄的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还有裹着糖霜的小饼干，边缘沾着白色的粉末，像落了层雪。
“这是……”林溪眨眨眼，看着塑料袋里的零食，包装纸上印着卡通图案，小兔子抱着胡萝卜啃得满脸都是，小熊举着蜂蜜罐笑得憨乎乎的，都是她小时候在便利店眼巴巴望着的款式，妈妈总说“吃多了蛀牙”，很少给她买。
“解压小零食！”苏晓晓把袋子往她桌上一放，献宝似的撕开草莓软糖的包装，一股甜香立刻飘了出来，她捏起一颗递到林溪嘴边，“我妈说，人一紧张就想吃甜的，糖分能让人开心。你看你刚才讲题时，手都在抖，捏着粉笔像捏着块冰，快尝尝这个，草莓味的，跟你作文里写的‘夏天的草莓糖’一样甜。”
林溪咬过软糖，酸甜的果汁在舌尖爆开，像含了颗刚摘的草莓，连呼吸都带着甜味。她看着苏晓晓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这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也是这样，把自己的草莓味橡皮擦分了一半给她，橡皮上还印着小兔子，她说“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啦，好东西要分享”。
“其实刚才还好，”林溪小声说，指尖捏着软糖的包装纸，纸边被捏得卷了起来，“比上次好多了，至少没念错字，也没人笑我。”
“何止是好多了！”苏晓晓拍着桌子，声音响亮得引来前排同学的回头，她赶紧捂住嘴，压低声音凑到林溪耳边，热气吹得林溪耳廓发痒，“你没看见江翊刚才那眼神，跟雷达似的扫着后排，谁要是敢抿嘴笑，他就瞪谁，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我都快笑死了。”
林溪的脸颊瞬间热了起来，像被阳光晒过的玻璃，从里往外透着烫：“你别乱说……他可能就是在看卷子。”
“我才没乱说！”苏晓晓从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封面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她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用彩笔画着个简笔画——一个小人站在讲台上，手里举着粉笔，旁边画了个瞪眼睛的小人，眉头皱得像座小山，旁边歪歪扭扭标着“江翊”，“你看，我都记下来了，他全程盯着后排那几个爱捣乱的男生，谁敢笑一声，他就用笔敲桌子，‘笃笃笃’的，比班主任还管用，吓得那几个男生赶紧低头假装看书。”
正说着，江翊抱着一摞数学作业本从走廊经过，校服袖子挽到小臂，露出半截手腕，骨节分明，手背上还有道浅浅的划痕——是上次帮她捡墨水瓶时被碎玻璃划到的。他的目光在她们桌上的零食袋上停了半秒，像被糖纸的亮色晃了眼，然后继续往前走，步子迈得和平时一样大，耳根却悄悄红了，像被夕阳染过的云。
林溪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软糖泡过，甜丝丝的，连刚才答疑时残留的紧张，都被这股甜味冲散了。
下午的自习课，林溪刚把语文笔记摊开，就看见苏晓晓在桌底下偷偷往她手里塞东西。是颗柠檬硬糖，包装纸是明黄色的，像片小太阳，捏在手里能感觉到糖块的形状，四四方方的。
“这个提神，”苏晓晓用气声说，眼睛瞟着讲台上批作业的老师，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忽闪，“等会儿数学测验，吃颗糖脑子转得快，我上次考英语前吃了这个，居然蒙对了三道完形填空。”
林溪捏着糖，指尖传来糖纸的脆响，“沙沙”的，像风吹过树叶。她其实不喜欢柠檬味，觉得太酸，每次吃都要皱眉头，可看着苏晓晓期待的眼神，像只等着被夸奖的小狗，还是悄悄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酸涩的味道瞬间炸开，激得她眼眶一热，舌尖发麻，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底的紧张——数学测验是她最害怕的，每次拿到卷子，手心都会冒汗，连笔都快握不住。
“怎么样？是不是很提神？”苏晓晓凑过来，鼻尖快碰到她的脸颊，头发上的洗发水香味混着柠檬糖的酸，有种奇怪的好闻。
林溪点点头，含着糖说不出话，只能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测验卷发下来，最后一道附加题格外难，题目密密麻麻的，像堆在一起的小蚂蚁。林溪盯着题目看了五分钟，脑子还是一片空白，像被雾蒙住的玻璃窗。她咬着笔杆，笔尖被牙齿咬出浅浅的印子，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子，忽然想起江翊讲题时说的“把复杂的题拆成小块，像拼拼图一样，先找边角，再找中心”。
她深吸一口气，把题目里的条件一个个列出来，像拆糖果包装似的，先撕开最外面的纸，再剥开里面的糖纸。辅助线该怎么画？她盯着图形看了会儿，突然想起江翊画辅助线时总爱用虚线，说“这样不影响原图”。她拿起尺子，轻轻画了条虚线，像在纸上搭了座小桥，思路忽然就通了——原来这道题没那么难。
等她写完最后一个算式时，下课铃正好响起，嘴里的柠檬糖也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淡淡的甜，像雨过天晴后的阳光。
“写出来了？”苏晓晓凑过来看她的卷子，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发现了新大陆，“哇！附加题你都做出来了？林溪你太厉害了吧！快给我讲讲，我卡在第二步，辅助线怎么画都不对。”
林溪刚想开口，就看见江翊站在她们桌旁，手里拿着测验答案，白色的纸张上印着黑色的字迹，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卷子上，嘴角弯了弯，像被风吹起的涟漪：“最后一步的辅助线画得不错，比我想的更简单，省了两步计算。”
“真的吗？”林溪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小灯，连声音都透着雀跃。
“真的。”他点点头，把答案放在桌上，纸页轻轻颤动，“有不懂的可以对照答案看，或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晓晓手里的零食袋，草莓软糖的包装露在外面，“或者吃完糖再来问我。”
苏晓晓“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从袋子里捏了颗草莓糖，递到江翊面前：“学委大人也想吃糖吗？我这里还有，草莓味的，跟溪溪作文里写的一样甜，要不要尝尝？”
江翊的耳朵又红了，像被热水烫过，他没接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座位。林溪看着他坐下时，手悄悄伸进了书包，再拿出来时，指尖捏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薄荷糖，阳光透过玻璃纸，在他手背上投下淡淡的绿影——是上次她给他的那颗，他居然还留着。
放学时，苏晓晓拉着林溪往校门口的小卖部跑，书包在背后颠得厉害，她说要“补充解压零食库存”，备战下周的英语听写。小卖部的玻璃柜里摆着各种糖果，五颜六色的挤在一起，像装了一整个彩虹，玻璃上凝着水汽，把糖果的颜色晕得暖暖的。
“这个！这个一定要买！”苏晓晓指着玻璃罐里的，粉色的像朵小云，白色的像团雪，“上次我弟考试前吃了这个，居然考了全班第五，他说软软的，吃了不紧张，脑子转得快。”
林溪笑着拿过，又顺手拿起袋坚果，碧根果和巴旦木混在一起，装在透明的袋子里：“这个对你好，你总说记不住英语单词，坚果能补脑，我妈说的。”
“你才补脑呢！”苏晓晓抢过坚果，却乖乖放进篮子里，还不忘往里面塞了包巧克力，“这个也得要，黑巧克力，提神醒脑，适合熬夜背单词。”她突然凑近林溪，挤了挤眼睛，声音压得低低的，“对了，周末要不要来我家？我妈做了曲奇饼干，巧克力味的，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整理语文笔记，顺便……”她朝教学楼的方向努了努嘴，“观察一下江翊的周末都在干嘛，我听陆知行说，他周末总去图书馆。”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刚想说“不太好吧，会不会打扰他”，就看见江翊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瓶矿泉水，瓶盖还没拧开，显然是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图书馆周末人多，”他突然开口，拧瓶盖的手顿了顿，塑料瓶发出轻微的“咔”声，“三楼靠窗的位置比较安静，有阳光，适合记笔记，也不会被人打扰。”
苏晓晓眼睛一亮，像发现了秘密：“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图书馆？是不是想跟我们一起去呀？”
江翊没回答，只是把矿泉水瓶往柜台上一放，声音很轻，像落在雪上的羽毛：“阿姨，结账。”他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连脖颈都泛着淡淡的粉色，像被夕阳染过。
林溪看着他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阴影，心里突然觉得，这颗藏在对话里的“解压小零食”，好像比还要甜一点。
周末的图书馆果然人多，一楼的自习区坐满了人，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混在一起，像场安静的雨。林溪和苏晓晓抱着笔记本找到三楼靠窗的位置时，江翊已经坐在那里了。他面前摊着本物理竞赛书，封面印着复杂的公式，旁边放着瓶没开封的草莓牛奶，白色的瓶子上印着红色的草莓，和林溪平时喝的牌子一模一样。
“学委大人来得挺早啊！”苏晓晓把曲奇饼干放在桌上，蓝色的铁皮盒“啪嗒”一声打开，巧克力的香味立刻飘了出来，她捏起一块递给江翊，“尝尝我妈做的，巧克力味的，我弟说这是‘考试必过饼干’，吃了就能考第一，解压神器。”
江翊抬头看了看饼干，又看了看林溪，林溪正低头整理笔记，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镀上一层金边。他拿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好吃，比小卖部买的甜一点。”
林溪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像揣了只乱撞的小兔子，她赶紧低下头整理笔记，笔尖在纸上划过，却写得歪歪扭扭。苏晓晓在桌底下踢她的脚，还冲她挤眼睛，嘴巴动着“你看他，他在看你”。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江翊的书上，把他的影子投在林溪的笔记上，像幅安静的画，轮廓分明。林溪看着那道影子，突然觉得，原来解压的不是零食，而是身边的人——是苏晓晓叽叽喳喳的关心，把糖果悄悄塞进她手里；是江翊不动声色的陪伴，用一句“辅助线画得不错”给她勇气；是这些藏在糖果和饼干里的温柔，让她觉得，那些紧张和不安，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苏晓晓啃着饼干，突然指着窗外，声音里带着惊喜：“快看！有鸽子！”
林溪和江翊同时抬头，一群灰白的鸽子正从图书馆的屋顶飞过，翅膀划过阳光，像撒了把碎银，落在地上闪闪发亮。林溪看着鸽子，又看看身边的人，苏晓晓正举着手机给鸽子拍照，屏幕上的鸽子歪着头，像在看镜头；江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她看不懂的笑意，像含了颗糖，甜得快要溢出来。
她悄悄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糖，是早上苏晓晓塞给她的，她没舍得吃。她把糖放在江翊的书旁边，糖纸在阳光下泛着粉色的光，然后迅速低下头，假装看笔记，耳根却烫得厉害。眼角的余光里，他拿起糖，指尖捏着糖纸转了转，然后剥开，把糖放进嘴里，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像被糖甜弯了。
原来最好的解压方式，从来都不是甜腻的零食。是有人看穿你的紧张，把糖果悄悄塞给你，说“吃了就不慌了”；是有人懂你的不安，用沉默的陪伴给你勇气，说“你做得很好”；是这些藏在日常里的小温暖，像冬日里的阳光，一点点把胆怯和焦虑，都融化成了甜。
林溪从苏晓晓的袋子里捏了颗，放进嘴里，软软的，甜甜的，像朵云在舌尖融化。她看着笔记本上的“宾语前置”，那些曾经让她头疼的语法，突然觉得没那么难了。至少，身边有这么多人陪着，再难的题，好像也能笑着解出来了。
苏晓晓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笑着，说鸽子刚才回头看她了，说饼干快被她吃完了；江翊偶尔应一声，声音轻轻的，像落在棉花上。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三条交缠的线，在书页上轻轻晃。林溪的心里，像被填满了各种各样的甜，草莓味的，柠檬味的，巧克力味的，还有……藏在目光里的，说不出的味道。
她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下一句话，笔尖划过纸页，留下浅浅的痕迹：“最好的解压零食，是身边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