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城市最后的喧嚣也吞噬殆尽。
周幕凛终于在书房趴着睡着了。沈知意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瘦削的肩线，即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紧紧锁着，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
他的手边，还摊开着那份她白天偶然瞥见的、标注着“紧急”字样的融资方案，纸张边缘被他无意识地攥得发皱。
她的目光细细描摹过他眼下的青黑，他明显凹陷下去的脸颊，还有他干燥起皮的嘴唇。这些细节，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她心上，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诉说着他正在经历的煎熬。
她想起他今天傍晚回来时，几乎是拖着脚步走进门的。跟她说话时，声音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却还是强撑着对她笑了笑，说“没事”。他甚至连晚饭都没吃几口，就又被一个电话叫回了书房。
他太累了。
累到连在她面前伪装，都快要维持不住。
沈知意的心，像是被浸在冰冷的酸水里，一阵阵紧缩着疼。那些关于尊严、关于原则的坚持，在看到他这般模样时，显得那么苍白和……自私。
她一直以为，守住自己的底线，不向现实妥协，就是对他母亲那种势利眼最好的反击。可她忘了，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里，最痛苦、最挣扎的，是周幕凛。他被夹在家族责任、商业危机和与她的感情之间，左右支绌，独自承受着所有的压力。
而她，除了给他增添这份压力，除了让他更加疲惫之外，又真正为他做了什么呢？
她给不了苏家能给的资金和人脉，她甚至无法真正替他分担商业上的难题。她的存在，在此刻，似乎真的成了他的负累。林静漪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回响——“让他分心照顾的人”。
也许……他母亲是对的。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割裂着她的心。
她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门。她回到卧室，打开了衣帽间。里面挂着他的几件衬衫和睡衣，旁边是她自己的衣物，泾渭分明，却又奇异地共存着。
她没有开大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动作很轻，很慢，仿佛怕惊醒什么。
她只拿走了最基本的必需品，那些他送的礼物，包括那对珍珠耳钉，她都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处，连同那张他留下的、写着“牛奶热一下再喝”的便签，一起平整地放在床头柜上。
她环顾着这个承载了他们短暂温情和无数挣扎的公寓。这里有过清晨亲密无间的暖融，也有过冰冷对峙的沉默。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不是不爱了。
恰恰是因为太爱，太心疼，所以才不能再看着他为了守住她，而把自己逼到绝境。他应该有更轻松的路可以走，哪怕那条路上……没有她。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冰凉地淌过脸颊。她没有出声，只是抬手用力抹去。此刻的决绝，需要冷静，不能心软。
她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最后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那里依旧安静。他大概还在沉睡，但愿他能睡个好觉，哪怕只是片刻。
然后，她拿起手机，删除了之前犹豫着是否要发给他的、那些带着关切和询问的信息。她调出通讯录，看着“周幕凛”三个字，指尖悬在屏幕上空，停留了许久，最终，没有拨打，也没有发信息。
任何告别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多余，也可能动摇她的决心。
她只是从包里拿出纸笔，就着月光，在客厅的茶几上，留下了非常简短的一句话。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干巴巴的几个字：
【 我走了。别找我。保重。】
将纸条压在烟灰缸下，确保他能看到。
做完这一切，她拉起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被她视为“家”的地方，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打开了公寓的门，走了出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照着她孤单决绝的背影。电梯门缓缓合上，将那片温暖的光晕彻底隔绝在外。
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却照不亮她前行的路，也暖不了她冰冷空洞的心房。
她选择了离开，用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斩断所有的牵绊和可能让他继续痛苦的根源。这不是放弃，而是她所能给出的、最后的、也是她认为对他最好的……爱与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