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的指针，最终还是无情地指向了七点。
沈知意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里面那个穿着最简单白色衬衫和牛仔裤的自己。素面朝天，甚至刻意掩盖了昨晚残留的些许艳光。
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也是一种脆弱的自我保护。仿佛只要穿得足够普通，就能抵御那个男人带来的、足以焚毁一切的风暴。
她没有精心打扮，没有犹豫不决。在指针踏正七点的瞬间，她拿起包，走出了家门。
不是顺从，而是了一种断。一种直面风暴，然后被彻底摧毁或者……侥幸存活的决绝。
她倒要看看，他究竟还想做什么。
澜庭是一家极其隐秘的私人餐厅，坐落在一片竹林掩映的深处，只接待预约客人。环境清幽得不似人间，每一步都踩在精心打理过的青石板上，耳边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隐约的古琴声。
侍者引她到一个临水的包间。
周幕凛已经到了。
他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和一池残荷。没有穿西装，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衬得他肩宽腰窄，少了几分商场上的杀伐气，多了些居家的慵懒，却依旧带着一种无形的、生人勿近的气场。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目光，像精准的探照灯，瞬间落在她身上。从她简单的衣着，到未施粉黛的脸，仔细地、一寸寸地扫过。
没有预料中的不悦或嘲讽。
他的眼神深沉难辨，只在看到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下淡淡的青黑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坐。”他开口，声音比电话里听起来稍缓一些，却依旧听不出太多情绪。
沈知意沉默地走到他对面坐下。中间隔着一条宽大的原木餐桌，像横亘着一条无形的鸿沟。
菜品很快被无声地送上来。精致的江南菜式，摆盘如画，味道清淡，却都是她偏好的口味。
两人沉默地吃着。空气凝滞，只有细微的餐具碰撞声。
这种沉默比激烈的对峙更让人难熬。沈知意食不知味，每一秒都像在等待另一只靴子落地。
“不合胃口？”他终于放下筷子，看着她几乎没动几口的碗碟。
“不是。”沈知意垂下眼，“只是不饿。”
周幕凛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示意侍者撤下了餐盘，换上了清茶。
白瓷杯里，碧绿的茶汤氤氲着热气，散发着清雅的香气。
“昨晚，”他端起茶杯，目光透过袅袅白雾看她，声音平淡地像在讨论天气，“吓到你了？”
沈知意握紧茶杯，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却没有松开。
她抬起头，直视他：“周总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她的语气带着刺，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周幕凛看着她眼底的戒备和那强撑起来的镇定，眸色深了深。
他忽然觉得，她这副明明害怕却偏要故作坚强的样子，比昨晚意乱情迷时更勾人。
“不然呢？”他反问，身体微微向后靠，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你以为我叫你来，是为了继续？”
露骨的话语，让沈知意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又羞又怒，猛地站起身：“如果周总没有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坐下。”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沈知意的身体僵在原地。
周幕凛看着她，缓缓道：“项目数据泄露的事，虽然锐科改了口，但影响还在。你们公司那个小老板，撑不住太久。”
他顿了顿，看着她骤然变白的脸色，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顾衍之的技术是不错，但他家的背景，还不足以完全抹平这件事可能带来的后续麻烦。”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精准地戳在沈知意最脆弱的地方。
他不是在威胁，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他随手就可以操控的事实。
沈知意浑身发冷，慢慢坐回椅子上。刚才那点可怜的勇气，瞬间消散殆尽。
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绝望和认命，周幕凛心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不适，但很快被更强的掌控感覆盖。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打一棒子，再给颗糖。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许，“我可以让这件事彻底过去。保证不会再有任何后续风波，甚至，可以给你老板介绍几个新的资源。”
沈知意猛地抬头看他，眼中充满了警惕和不解。
他到底想干什么？
周幕凛与她对视，目光深沉，仿佛能看进她灵魂深处。
“留在我身边。”他终于说出了今晚，甚至是长久以来的目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不是以你讨厌的那种关系。”
他身体前倾，拉近两人的距离，目光锁住她微微颤抖的唇瓣。
“做我的女人。光明正大的。”
“我给你时间适应，给你尊重，给你你想要的一切资源和人脉，帮你站稳你想站的位置。”
“只需要你，”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放在桌面上、紧握成拳的手背，带来一阵战栗，“试着接受我。”
威逼与利诱。强硬与怀柔。
他将商场上那套玩弄人心的手段，用在了她身上，炉火纯青。
沈知意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英俊，强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给出了一个看似无比“优厚”的条件，一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阶梯。
只要她点头，所有的困境都将迎刃而解。她甚至可以借助他的力量，更快地实现自己的价值。
可是……
代价是什么？
是交出她的自由，她的独立，她好不容易挣扎着想要握住的人生主动权。
是成为他华丽笼中的金丝雀，依靠他的施舍和宠爱而活。
她深吸一口气，心脏因为剧烈的挣扎而疼痛。
“为什么……是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颤。
周幕凛的指尖在她手背上停顿了一下。
为什么？
他也没想过。
或许是因为她够漂亮，够特别，够倔强，挑起他前所未有的征服欲。或许是因为看到她对着别人笑时，那刺眼的感觉。或许只是因为，他想要，而恰好她是第一个如此难以得手的。
“因为我想要。”他给出了一个最直接，也最残忍的答案。没有一丝温情的粉饰。
沈知意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鲜血淋漓。
原来，终究只是一场源于欲望的游戏。
她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
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道。
周幕凛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周总的‘厚爱’，”她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神却清亮得惊人，里面有一种破碎后又重新凝聚起来的东西，“我恐怕，承受不起。”
她站起身，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
“谢谢今晚的款待。再见。”
说完，她转身，挺直着那看似脆弱却异常坚韧的脊背，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奢华却令人窒息的牢笼。
周幕凛没有阻拦。
他坐在原地，看着那抹决绝的身影消失在竹影深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手中的茶杯被他无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
他没想到，在他给出了如此“优厚”的条件后，她竟然还是拒绝了。
如此干脆。
如此……不识抬举。
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被冒犯感，混合着那股始终未曾熄灭的占有欲，像毒火一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好。
很好。
沈知意。
你又一次，超出了我的预料。
他缓缓松开手，茶杯底部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眼底，风暴骤起。